“你说的对,这一行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经验的。”周清低声道:“也许他们说的没错,如果一开始就多请几个更有经验的编剧,也不会把大家拖到这一步。”
“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魏赫脱口而出,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戛然而止。
周清抽完了新点的那根烟,把口袋里的半盒烟扔进了垃圾桶,要是让许慎珣发现他又开始抽烟会很麻烦。他抬头看了眼像根柱子一样站在他身边的魏赫,还是真诚地道了句谢谢。
“我要回去想一下怎么改。”周清说,这么几分钟,把心里闷着的话说出来之后,他好像又重新找回了状态:“这次又被否说明之前的思路不对,你说的对,这么多人等着我呢,消沉这么会已经差不多了,要自责也先等到尘埃落定再说。”
他拍了拍魏赫的肩膀,转身进了院子。
“我觉得你总是对别人关心太多了。”许慎珣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家附近的树林里散步,这里有人定期修剪,于闹市中取静,住的人也少,隐私性绝佳。
在电脑前枯坐了三个小时后周清决定出门换一下环境。冬天的夜晚外面没什么人,他们两个手牵着手从湖边走过,雪还没有化完,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们没有这份工作自然会找到别的工作,难道现在这个时代还会饿死人?”许慎珣说:“而且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这种错觉,审核不过当然有剧本的原因,但剪辑的时候留哪些删哪些又不是你一个人决定的。要是你想把这个锅都自己背了,也要先问问自己有没有把导演和后期的工资都拿了再说。”
“做不了的话就回家来。”许慎珣理所当然道:“刚好在家里好好养养,你最近都瘦了一大圈。”
他瞥了周清一眼:“而且又开始抽烟了,我闻到了——等会回去都拿出来给我,不要让我搜。”
回到家已经先洗了澡的周清:“……”
“不是那个意思。”周清说:“你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遇到过。”许慎珣回答道:“当初《春岸》不就是只在国外上映的吗,不过何导人挺不错的,钱先给了。”
周清想起来了:“那部好像还在国外拿奖了。”
“是。”许慎珣随口道:“后面片酬就高起来了,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后来像这种有擦边风险的剧我就不会接。”
“我记得《春岸》删减后在国内上映了。”周清皱起眉头:“按理来说它涉及的尖锐的东西应该比我们这部更多才是,明明同类型的悬疑剧这几年都有正常播出的,为什么——”
“谁知道呢?”许慎珣笑盈盈道:“之前那些没过的人可能也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也许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呢?”
“——不是什么见鬼的运气。”导演怒气冲冲道:“我们是被人阴了。”
周三,各大平台上关于这部剧的预告片全部被下架。按理来说他们还有一次修改重新递交申请的机会,更何况就算不过审也不至于全网下架相关信息,在这之前这是某些进了局子的艺人特有的待遇。
社媒上很快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现象,很快就有人开始问发生了什么事,陆续有一些“知情人士”出现,隐晦地透露是因为剧的内容违规了。很快有魏赫的粉丝开始出来主张不信谣不传谣,但视频下架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很快舆论开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对于还没上映的剧来说,有些这样的讨论倒也不是坏事,有热度总比没热度好,但前提是你的剧能抬得上来。
导演骂了一句家乡那边的方言:“不行,要真是审查卡住我也就认命了,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才行。”
在一旁沉默半天的副导演在这时开口了:“我今天正想跟大家说,昨晚刚得到的消息。我妹夫在里面有点人脉,找他帮忙打探了一下,送了几箱茅亭,人家就给了一句话,想想暑期档还要上哪部跟我们吃一碗饭的。”
魏赫说:“《关山木亭》。悬疑剧就我们两部。”
副导演点了点头:“我想也是,这部是宜影今年的重头戏,启用的导演演员也都是大牌。但怎么也应该做不到下架视频卡审查这一步,我昨天又托人多方打听,才打听到问题出在制片人身上。”
他说:“他们的制片人是文宣二把手的女婿。”
尽管周清是第一次跟组,但也能明白此刻桌上凝重的气氛代表了什么。
“不能就这么算了。”导演缓缓开口:“再怎么嚣张,里面也不是他们一家说了算的。他们有人脉,我们也有,这事未必就没有转机。大家先正常工作,有新的消息我会通知你们。”
周清走出房门的时候被魏赫叫住,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散了。周清动作慢,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魏赫对他说:“这几年国内一线那几个人收入基本都能过亿,虽然要养一帮子人,但手上还是有很多闲钱的,所以他们中间很多人就把目光投向了投资影视剧,一个圈子里的对规则比较熟悉,扶持新人导演、帮忙宣传也比较好运作。”
周清搭在桌边上的手指蜷了一下。
“你要说你不知道吗?”魏赫盯着他:“《关山木亭》最大的投资方就是许慎珣这件事。”
第35章 酒局(下)
周清在车上的时候外面在下小雪。
也许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周清想,也许许慎珣不知道这件事,他最近也很忙,有些投资人只管拿钱分钱,中间的运作方面并不怎么插手。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许慎珣奇怪地问:“这种事经常有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在电视台演播室的休息室,许慎珣和其他人一起来录新电影的宣传。周清给他打电话时是余峻接的,他有些为难地说今天许慎珣的日程很紧,回到家估计要凌晨了。余峻问要么让许慎珣等会给周清回拨过去,周清让他不用麻烦,问了地址直接过来了。
周清感觉头蒙蒙的痛:“所以我改剧本改到低烧一夜夜失眠的这些天,你就在旁边看着什么也不说是吗?”
“我有说。”许慎珣为了上镜化了淡妆,看过来时一双眼睛含着秋水一样动人:“所以我一直让你不要那么辛苦了,你没有听不是吗?”
“我也说了我也有剧被压着没办法播,”许慎珣说:“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比大多数地方都要更不公平。”
周清慢慢说道:“我跟你说过那么多人在等着开工吃饭,还有人要拿这笔钱去给家里人治病的……这些你也都知道。”
许慎珣扫了眼周清的手,他看上去毫无悔改的意思,甚至还有点新奇似的:“我还以为你又要打我呢。”
周清看着眼前这个人,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在这之前他一直知道许慎珣脾气差,还有些不讲理的蛮横任性,但周清一直觉得他的本性是好的。许慎珣十九岁就辍学打工养他,这么多年只要回家就是笑眯眯的。周清从来没有从他那里听到一句工作上不顺的事,就算偶尔有也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只是为了向他撒娇的抱怨,类似于搭档又忘词导致他加班了之类的小事。但是周清知道事实不会就是这样,许慎珣刚刚红起来的那几年国内在大搞选秀,一批批的新人不断被推出来,台面上的竞争就已经十分激烈了,背地里的手段更多。他这样完全没有根基的新人挡了不少人的路,那段时间他回家的时候都很少,问就是在工作。有次时间实在太长了周清起了疑心,他没有打招呼直接去了许慎珣剧组找他。才发现因为“工作人员失误”许慎珣从四米多高的威亚上摔了下来,已经住院一个多月了。
秦雪如说周清的一条腿赔给了许家已经偿清了养育之恩,但周清觉得不是这样的。许慎珣辍学是放弃了自己原本光明的人生,走上一条更加晦暗的前途不明的路。在现在这个功成名就的时点回头当然可以说是值得的,但是当时做决定的时候他们一无所有,许慎珣等于是将自己的所有砝码压在了赔率最低的那条路上。断腿不是周清主动选择的、痛苦也只有一瞬,面对自己放弃的后果则需要无数个夜晚,周清不知道许慎珣在最开始那段很难的日子里有没有后悔过,但最起码许慎珣从未表现出来。
上一篇:月光遗落
下一篇:带球跑Omega的自我修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