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慢了,他们不再着急,急着回家、分手,或者和好、解释。走哪里都在下雨,他们索性淋着,慢慢地散步。无所谓天上下雨,还是下刀子。
雨停了,车在眼前。
他们的车边上多了一辆汽车。蓝白相间,紧挨他们,正好把这块适合停车的空地挤满。
游叙和谈梦西走近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无法再沉浸在复杂的感情或悲伤的氛围,现实因素能瞬间打败那些有的没的。发火已经不能表达情绪,他们面对面,能从对方眼里看出默契的极度无语。
大山里,没见到第三个人类,他们的车却被撞了。
车尾凹下去一大块,右边尾灯裂开。肇事者没逃,就是旁边这辆,车门也凹下去一大块,刮掉不少蓝色的漆,漆留在他们的车尾。
两辆车的车尾还挨在一起!
游叙瞪着这辆车,车身贴着某某车行,语气沉重:“电动车,还是租的。”
第一,他不喜欢电动汽车。第二,撞他的车是租的,买没买保险,是个问题,如果没买,惨了。第三,到底什么破人,什么破车技,这么宽的位子,能把这破车开到他们的车上。
这辆车把他的雷点全部踩了个遍,没有法律的话,他会叫叉车把它丢到悬崖下面去。
谈梦西去这辆车的挡风玻璃前,没留电话,又去车后,留了满地的垃圾。
他们碰上世上最恶劣的司机——没车技,也没素质。
游叙简直当头一棒,一棒过后,没火可发。
因为两个小时前,他刚接受残酷的洗礼,谈梦西亲手打破了他关于“永远”的爱情观。这一棒顶多算挠痒,他面对毁灭的阈值已经拔高,高到从容,地球在下一秒爆炸,也不足为奇。
他打开后备箱,放下行李,“等吧。”
谈梦西对他刮目相看,“游叙,你没发火。”
游叙佩服自己没把叉车的想法骂出来,找出备用手机,淡淡地说:“嗯,我没发火。”
谈梦西递根烟给他,自己也咬了一根,“稀奇了。”
“但我还是要说,这是一辆垃圾。”游叙板着脸,吸了一口,鄙夷地吐向这辆车。
“这几年电动车遍地跑,你这种汽油车才叫车的保守思想显得很小众。”
游叙嗤之以鼻,“我这叫痴情。”
他过去喜欢的车型,许多停产的大排量型号,现在称得上老破车,不妨碍他喜欢。以前他爸有台针式打印机,他爱死那个声音了,现在依旧钟爱针式打印机。
两个人对着可怜的爱车抽了一根烟,自然而然地从老车聊到打印机,直到身上有点冷,发现忘了把湿透的裤子和鞋换下,还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副驾驶的门打不开,谈梦西钻进后座,找出一双洞洞鞋,白色的,在诊所经常穿。后座换衣服不方便,他脱掉外裤,一脚把洞洞鞋的右脚踹到座椅外面,滚在泥泞的地上。
谈梦西跪在座椅上,伸手去抓。
游叙在前座换好衣裤和鞋,下车替他捡起来。拿纸擦掉泥巴,他把鞋摆在座椅下,抬眼看见一双雪白的大腿,膝盖朝他并拢着,挂了两道昨晚留下的痕迹。
谈梦西保持跪姿,拿起干净的裤子,“万一这辆车是露营的怎么办?我们不能等两三天。”
车里的水和食物不够两天。
游叙收回目光,坐回驾驶位,“等到天黑,等不到人就报警。”
一前一后的两人安静地坐了十分钟,渐渐从离奇的撞车中缓过神来。
谈梦西说:“要不,听听歌?”
“好。”游叙启动汽车,点了播放歌单,一首首自动放过去。
听了十来首,播放到《Time Is Running Out》,车身在晃,游叙回过头。谈梦西超爱这首,肩膀随着鼓点摇动,嘴里还在跟唱。
二人目光对视,谈梦西轻笑:“好听。”
游叙暂停音乐,下车,挤进后座,“砰”地关上车门。
谈梦西对上这双暗潮汹涌的眼眸,大腿上也多了一只手,直接地掐在内侧,意图明显。
光线一下子暗了,刚从行李箱拿出来的干净衣物,有股洗衣液的香气,熟悉的家的味道在车内弥散。
在家里,他们是快乐的。
目前,他们的感情走向未知,没有和好,相爱着,暂时没人能给出解决办法,或描绘出他们的未来——下山后,一对爱人的结局,也许美好,也许悲痛。
像站在墙沿,闭着眼,不得不往下跳,底下多深?
是水,还是水泥地?
枯坐着等,没意思;争论和指责,无趣,这一路吵得够多。唇齿相依和针锋相对是他们的常态,复杂混乱矛盾,他们不能准确窥探对方心声,也不想再窥探,那是浪费时间。
时间,时间,他们猛地意识到时间宝贵,尤其是美好的当下。雨中散步,谈天说地,听着音乐摇头晃脑,面对糟心的事,也能与对方笑笑。仅仅对视,他们便达成一致。
充满敌意的互相撕咬,不也是四片火热的唇紧闭相接,跟充满爱意的深吻,好像没有区别。
跳吧,就像胡乱地跳舞,过程快乐而精彩。
谈梦西双手揪住游叙的衣领,拉过来,凶狠地吻上去。
游叙也摁住他的后颈,同样凶狠地还击。
他们拥抱“跳下去”的荒诞和刺激,抛弃非黑即白的传统观念,服从真正的自我意愿,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度和灵活性,任内心的火把两个人燃烧。
两个人吻得天昏地暗,大喘出声,把这些天欠的全部补上。
游叙用力一掼,把谈梦西掼在座椅上,粗鲁地丢开一件件行李,再伸手放倒座椅。谈梦西往后仰倒,急急地脱去碍事的上衣,踹掉短裤,留下一双袜子和真实。
理出一点位子,游叙又掐住谈梦西吻了几口,右手轻轻抚过谈梦西的喉结。指尖往上,中指和食指并拢,停留在谈梦西的下唇,摁住,没动。
谈梦西撩起眼皮,吐出舌尖,湿润了两个指尖,再把这两根手指浅浅地含进嘴里。
游叙歪过头,手指缓慢又不容拒绝地往里探,过了口腔,夹住舌头把玩一会儿,直达喉咙,依旧不停。
他昨天到达过喉咙更深处,不过不是用手指。多年过去,害羞的爱人只剩表情容易害羞,别的地方已经为他量身定制。
谈梦西看着他,红了眼眶,一滴眼泪滑出眼角。
游叙看见他撑在身侧的双臂颤抖,五指死死扣住座椅,断断续续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依旧不抗拒。
游叙抽出湿漉漉的手指,直起身,盯着谈梦西的脸。
谈梦西还是看着他,下巴水光泛滥,喘匀了气,朝游叙打开膝盖,作为无声邀请,把享受当下贯彻到底。
游叙对谈梦西有求必应,不求也应。
他穿了件复古款油蜡皮夹克,刚换上的做旧牛仔长裤,连鞋带都系得整齐。对比浑身上下只有袜子的谈梦西,他的衣着过于整齐,也不打算坦诚相待。
毕竟隔壁肇事车主随时回来,要有一个正常打扮的人下车处理。
“刺啦”,他拉开了拉链。
淋过雨的夹克冰凉,激起谈梦西一身鸡皮疙瘩。坚硬的衣角刺到他的肚皮,粗糙的牛仔裤磨着他的大腿,游叙体面得不像话,显得他放浪不堪。
这是堕落吗?不是,这是他的选择,他乐意沉沦。羞耻吗?巨大的形象差异里,他甚至找到隐秘又熟悉的快意。
像他曾经蓄意勾引游叙,剥开高大的酷酷的外表,得到一颗他渴求的狂热的心。
两辆车的车尾还挨着,他们的车激烈地震动和摇晃,又蹭掉一些漆。
后窗留了根缝隙,飘出和车身晃动同频率的喊叫和喘息。玻璃凝结一层蒙蒙的雾气,缝隙伸出三根细长的手指,死死扒着玻璃,暴露在外的指尖不住痉挛,指甲挠得玻璃咯吱响。
二十分钟后,车身平静下来。又过了十分钟,缝隙飘出一缕烟雾,在半空悠闲地打卷上升。
两边车后门同时打开,换换空气。
游叙若无其事地下车,两片颧骨通红,一头一脸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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