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行舟悻悻地往椅子中间缩了缩脚,想低头去捡。
“别动,也别管。”虞亦廷轻声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我去打个电话给物业问问怎么回事,等我回来再处理。”
他不动声色地将桌子上的企划书翻页,遮盖住那一整面的人像。
凌行舟听话地不动了。
虞亦廷去阳台上打电话,声音被玻璃门隔着模糊。
过了没两分钟,虞亦廷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包蜡烛。
“物业说是台风引起的断电,他们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能抢修好,说到明天再看看。”虞亦廷掏出两根蜡烛放在桌上,问凌行舟,“抽烟吗?有打火机吗?”
“没有。”凌行舟说,“我爸妈不让我抽……”
“我也不抽。”虞亦廷蹲下身子,“你先用手机帮我打光,处理完碎片我去一个地方找找,那儿可能会有。”
凌行舟照亮地面,虞亦廷把大块的玻璃捡起来放进垃圾桶中,细碎的玻璃片在手机灯亮下时隐时现,他直接拖了两个椅子围起来,“等来电了再说吧。”
那个杯子凌行舟看过几眼,是描金复古的式样,看着应该是虞亦廷的心爱之物,凌行舟有些不好意思,主动道:“你的杯子在哪儿买的,等出去了我给你买个新的。”
“不值几个钱,家里还有。”虞亦廷看了凌行舟一眼,解释得更细致了,“这个房子我不经常来住,里面的陈设都是管家安排的,并不是我多在意的物品,而且,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你如果实在想要赔……另外挑选一个茶杯吧,不用一模一样的。”
“我的身份,平时里的工作,有时会让我使用的东西套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我也很想跳出来看看别人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连带着桌子上的垃圾一起处理干净,虞亦廷对着凌行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走吧。”
他拿着蜡烛和企划书,凌行舟帮他搬着电脑,两人一起去了书房。
一进门,凌行舟闻到清雅的木香,灯光只能照亮前方的一小块地方,他从书柜的一角窥见一面的书墙。
“哇——”凌行舟轻声感叹。
“本来可以带你好好参观一下的,看到喜欢的可以拿走看。”虞亦廷带着他走到一边墙角,拉开墙上的柜子,露出一个壁龛,里面放着一尊玉面观音,观音前的香炉里还插满燃尽的香尾。
凌行舟看着瞠目结舌,“你还信佛呢?”
“做生意的多少会信一点。”虞亦廷在香炉下摸了摸,掏出一盒火柴,打开捻了捻,“没受潮,应该还能用。”
他擦亮一根火柴,点亮三根蜡烛,放在书桌的两侧,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凌行舟看着价值不菲的木桌上被他融化蜡油滴落,再按下蜡烛,问道:“会不会烧坏?”
只有蜡烛,没有烛台保护,木桌上会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难以去除。
“会。”虞亦廷按下另外两根,“但物品就是使用的,只是人给它们明码标价了,所以不用觉得可惜。”
“我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处理,你是想待在这里,还是回房间?”虞亦廷递给他剩下的蜡烛和火柴,“这些够我用了。”
凌行舟回头看一眼黑乎乎的门,心快速地跳了好几下,“我在这儿吧……现在离睡觉还早呢。”
凌行舟怕黑,晚上睡觉都需要小夜灯的,他总觉得这是小孩子才有的脾性,所以一点也不想让虞亦廷知道这一点,让他以为自己不够“大人”。
“好。”虞亦廷没有多问,“那我先去办公了,你随意。”
虞亦廷坐下后,打开电脑专心致志地处理工作,就像书房里没凌行舟这个人一样。
凌行舟选了一个离光源近的地方坐下,刚想玩会手机,发现网络也没了,他只能打着手电筒去虞亦廷的书架上找书消磨时间。
书架很大,即便凌行舟有手机照明,走远了就会笼罩在一层黑雾之中,他在离虞亦廷近处随便找了一本小说,回到位置上看了起来。
书房的隔音很好,外面风雨大作,却听不见一点声响,静谧的书房里只有虞亦廷的键盘声音和凌行舟时不时的翻页声。
沉浸在书中,很快就忘了时间,更忘了身处何处,凌行舟刚开始凑着一点烛光眼睛还不习惯,很快就适应了昏黄的灯光,就连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影子都没有发现。
“眼睛吃得消吗?”虞亦廷轻声关怀道。
凌行舟“啊”了一声,蒙蒙地从书中脱离出来,揉了揉眼睛,抬头看虞亦廷,“你处理完工作了?”
“嗯。”虞亦廷看了一眼凌行舟手上翻了一半的书,体贴道:“喜欢看可以带回去看,不用这么赶。”
“啊——没觉得眼睛累。”凌行舟笑笑,“小的时候我在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外婆住的地方比较偏远,有时候晚上停电我就会在烛台旁边写作业,只是现在很长时间没有用过蜡烛了,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虞亦廷看见凌行舟眼眶微微发红,眼中情绪波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伸出手按住书封,隔着半本书和凌行舟对上手掌,看了一眼封面,“《安娜·卡列尼娜》……”
“我记得好像是上学时候的必读书,但是现在却忘了个干净。”凌行舟合上书,问虞亦廷,“你还记得里面讲了些什么吗?”
“一个追求爱情的女人却失败了的故事。”虞亦廷说,“在盲目的爱中变得敏感多疑,忘了自己,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
“不用剧透了,我还没看完。”凌行舟捂住耳朵,他本来是想和虞亦廷闲聊,谁知道虞亦廷还会记得这本书的内容。
“好,你自己看。”虞亦廷温柔地笑笑,“你觉得喜欢这种东西,值得付出多少呢?”
“付出?”凌行舟放下手,“喜欢一个人也不能说是完全的付出吧,他也带给我一些东西,情绪上的快乐……只是,有的时候喜欢没有回应,也会觉得累,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好,甚至会短暂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值得去爱。”
“那如果是别人喜欢你,你却不喜欢那个人呢?”虞亦廷继续问道。
“那我可能会因为不能回应,觉得有些愧疚,如果那是个世俗意义上优秀的人,我会觉得更愧疚。”凌行舟趴在桌子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女生和我表白,她很优秀,成绩在我们专业一直是前几名,保送到名牌大学读研,还拉得一手小提琴,性格脾气又好。但是我对她没有那种喜欢,拒绝的时候犹豫好几天才敢去说。”
“我心里很清楚,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上学的时候成绩不行,进了娱乐圈之后一直被骂,最近才稍微好些。”凌行舟苦恼道:“虞总,你说,我这样的,是不是很难被人喜欢?”
前面刚说了有人对他表白,后面突然又说自己很难被人喜欢,虞亦廷很快意识到凌行舟后面那的“人”并不是泛指,而是特指他的弟弟,虞亦清。
凌行舟在苦恼自己不受虞亦清的喜爱。
一周内的失约,这两日的杳无音信,已经让凌行舟彻底接受虞亦清不喜欢他的事实,只是长达几年的喜欢还是让他抱有一点奢望,奢望能从他这个喜欢的人的哥哥那里得到一点宽慰。
而虞亦廷这样的温和的性子,正是最容易给人宽慰的。
“每个人都会在失意的时候对自己做出不正确的认知,如果你在事业上不算成功,也不能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你也不是没人喜欢,只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喜欢而已。”
凌行舟没有反驳,轻声问道:“那像你说的,我这么好,为什么他就不能喜欢我呢?”
“那个女生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呢?”虞亦廷一针见血。
凌行舟闭上了眼睛,昏黄的烛光在他眼前凝结成橙红色的光晕,他其实早就知道了,虞亦清不喜欢他能有什么理由,就是单纯地没有喜欢上他,这种不能强求的情感又不是考试,能在每一栏上准确地赋分,最后还给出一份满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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