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宁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指,这是他紧张时的一种表现。他感到闷热,想摘下围巾,一摸脖子,空的。再摸脑袋,帽子也不在。
帽子和围巾都掉在江隐家里了。
拜托小宋哥有空去帮忙拿回来吧。陆先宁发呆坐在车后座,一遍遍想着在江隐家里发生的那一幕,像是在做梦。
不是假的。是学长喝醉了,所以做出了不符合他本心的事情。
或许他不是想吻自己。就算是那么厉害的江隐,一定也会感到孤独。人孤独的时候,就会希望向离自己近的人取暖。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想分给江隐一点火种。
可他自己明明都快要熄灭了。
陆先宁回到宋竹柏家,宋竹柏刚洗完澡,出来看到陆先宁:“小陆去哪了?梁策还问我你到家没有。”
“我买东西去了。”陆先宁很不圆滑地扯了个理由,从宋竹柏旁边溜走:“我也去洗澡,晚安小宋哥。”
“晚上这么冷,怎么没戴围巾和帽子?”宋竹柏疑惑看着他嗖一下从自己身边跑走:“......怎么了这是?”
陆先宁洗过澡,抱着被子蜷缩在床里,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高楼。
在利尔茨的那些年,每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陆先宁都会透过高高的玻璃窗户看见漫天的星星。
那时的他已听不清声音了。
夜幕降临的小城像一座坟墓,将他的五感埋葬。
十七岁那一年,陆先宁和江隐爆发最严重的矛盾。在那以前,陆先宁都固执地认为总有一天,他一定能走近江隐。
陆先宁是一个霸道的、得不到就一定不罢休的人。只不过他拥有得太多,才不屑去多看。
即使他在江隐面前失控地落泪,砸坏了那支手表转身离去的时候,他都仍然相信这一点。
可同样是十七岁的这一年,他毫无征兆地摔倒了。陆胤带他去医院检查,他的脑子里长了个瘤,得做手术切掉。
出结果的时候,陆先宁被爸爸很紧地抱着。爸爸一直对他说对不起,说自己忙着工作,疏忽了他。陆先宁偶尔会头疼耳鸣,但陆胤只以为他没休息好,让他早点睡觉。
陆先宁很茫然,还有些害怕。陆胤对陆先宁说:“宁宁,这次一定要跟爸爸走了。爸爸带你去新家,陪你治病。”
陆胤因工作一直在准备出国移居,一切都早已就绪,是陆先宁不愿意走。男人迁就孩子,频繁地国内国外两头跑工作。
最后陆先宁乖乖跟着他爸爸走了。他知道自己得治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病了,他不喜欢分享不开心的事,他想他要赶快治好病,赶快回国来找江隐,好好处理他们之间的矛盾。
利尔茨是欧洲的一个小城,有着全世界最好的脑外科医疗资源,所以他们最终定居在了这里。
他们的住所位于小城的河岸边,舒适而安宁。陆胤请了两位佣人照顾陆先宁的生活起居。
陆先宁剃光了头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光脑袋,心有余悸地想幸好出国来治病了,要是顶着这么个丑脑门被江隐看到,他真不想活了。
陆先宁迅速地瘦下去,血管贴着苍白的皮肤,骨头突出来。陆胤推掉很多工作,每天都陪他很久。
做完手术后,陆先宁睁开眼,入眼是灰色的墙顶,淡粉的窗帘,输液袋悬在他的视线角落,他浑身都冷。呼吸机插在鼻子里,氧气是冰的。
他像在做一场冰冷的梦,梦里只有他一个人,悬浮在空荡的宇宙星球之间。
那之后陆先宁就听不清了。他的脑袋上留下一道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长出头发。陆胤问他,爸爸也剃个光头吧。
陆先宁说,家里有一个丑的就行了,爸你别闹。
术后的最初几个月,陆先宁时常全身疼,走不稳路,食欲极差,伴随诸多症状。他仍无法上学,时常要去医院,做很多检查,每天吃药。
手术的后遗症以及病情可能复发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着陆先宁。当某一天陆先宁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发呆的时候,他昏昏沉沉地想,算了。
于他而言,回到裕市与某人重逢的意义正在一天一天地消减。
他已一天天地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第16章
元旦的前一天晚上,宋竹柏敲陆先宁的房门:“小陆,江隐公司开年会,要不要一起去玩?”
陆先宁在房里答:“哥,门开着呢。我不去啦,你们玩吧。”
宋竹柏推开门,见陆先宁收拾好背包,穿戴整齐。“小陆去哪啊?”
“我去表哥家住一晚上,他们喊我去家里看跨年晚会。”陆先宁背起包走出来:“小宋哥,我今晚不在家,明天回来陪你和大奖。”
“好吧。”宋竹柏转身去提来一个袋子:“江隐让我把你落在他家的东西带给你。”
袋子里是陆先宁的帽子和围巾。陆先宁哦一声,接过袋子放回自己房间。
宋竹柏好奇试探:“小陆,这次年会江隐也会在哦?”
陆先宁装作忙碌的样子:“那小宋哥帮我祝学长元旦快乐!我走啦。”
陆先宁逃也似地出了门。梁策的确喊他来家里过节,车已经在楼下等着,陆先宁背着包钻进车里,梁策发动车:“难得叫得动你,不想和你江隐学长一起过节了?”
陆先宁严肃着小脸:“我再强调一次,我和江隐是纯洁的学长学弟关系,请你不要胡说八道。”
梁策被唬住:“哦。”
到了梁家,陆先宁跟着梁策进屋,还没到客厅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陆先宁愣一下,抬起头。
常家两姐妹正坐在客厅沙发聊天,常宜晖看见陆先宁,站起身:“宁宁!”
陆先宁被几步过来的常宜晖抱住:“妈妈,你怎么回来了?”
常宜晖亲昵地亲一亲他的脸:“当然是想你啦。”
常宜慎笑道:“你妈妈说想给你个惊喜,推掉工作赶回裕市,想和你一起跨年呢。”
常宜晖是常宜慎的亲妹妹,与姐姐的端庄优雅不同,她性格潇洒,自由不羁,自小与家中父母关系不和,念高中时便不在家住了,之后更是离开裕市,出国,越走越远。这么多年来,保持联系的家人只有亲姐姐。
常宜晖是设计师,如今是时尚圈名人,陆先宁没想到她竟然有空回来陪自己过节。
常宜晖这次回来带了不少礼物,送给姐姐的宝石项链,送给姐夫的黄金古董手表,送给梁策的手工皮夹,送给儿子的一套定制小礼服,以及多出来的一个礼盒。
陆先宁问:“妈妈,这个礼盒是送给谁的?”
常宜晖神秘道:“你很快就会知道啦。”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边吃晚饭边看跨年晚会,期间聊起梁策的感情问题,梁策一脸习惯了的表情,常宜慎无奈道:“没个定性,今天谈这个,明天谈那个,谁家好女孩愿意和他在一起。”
常宜晖:“小策年轻,长得又这么帅,当然招女孩子喜欢啦。”
“二十八岁,再过两年就三十了,还没想过成家,成天虚度光阴。”
陆先宁偷偷给梁策递过去一个嘲笑的表情。鉴于梁策桃花不断、女友常换的开放恋爱风格,他常年都是餐桌上被批判的对象。梁策朝他一挑眉毛,也不与母亲辩解,他清楚如何避免引发母亲的怒火。
常宜晖说:“对了,忽然想起来,林伯森家的千金也要结婚了吧?我前阵子收到了邀请,婚礼就在下周。”
常宜慎:“是华晴小姐?我也收到了邀请,可惜下周我要去首都参加大会,不能亲自去送上祝福了。”
陆先宁傻了:“华晴姐要结婚了?”
梁策:“是啊,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和纽约金融大亨贝曼家的公子强强联姻,闪电结合,从此夫妻联合所向披靡,横扫华尔街。”
“闪婚?”陆先宁压低声音:“你不是说华晴姐在和江隐谈恋爱吗?”
“我随口胡诌,这你都相信啊?”梁策笑:“那我还说江隐暗恋你呢,你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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