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孩突然从旁边花坛的楼梯上追着一个掉落的球冲下来,陆先宁骑得很慢,但他猛地受到惊吓,眼见小孩跑到他的车前,他的四肢不听使唤,车头大幅度一晃,接着他连人带车哗啦摔在了地上。
小孩呆了,抱着球站在原地。小孩父亲匆忙跑下来,见陆先宁摔在地上,恼火打了一下小孩的屁股,过来想扶起陆先宁:“对不起对不起,没牵住小孩,你摔到哪没有.......唉,你的腿......”
陆先宁摔得眼冒金星,他的手肘着地,膝盖很重地磕在地上,裤子擦破口,助听器摔飞进绿化带。
他勉强撑起自己:“......我没事。”
男人不停与他道歉,试图将他扶起来。陆先宁也想起来,但他的脸上的血色褪去,他开始头晕,胸闷,伴随强烈的恶心感。
他的手脚开始发麻,手指僵直蜷缩着,他的喘息渐渐加重,快呼吸不上来了。
男人被他这副脸色苍白的样子吓坏了:“你怎么了?你你还好吗?”
陆先宁出了一身冷汗,眼前阵阵发黑。他听不清了,胸口喘不上气,只能大口地呼吸。旁边的人手足无措,正要拿出手机要打120的时候,一辆车停在路边,刹得一声响。
江隐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他原本在去公司开会的路上,只是扫了眼路旁的异况,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江隐几步来到陆先宁身边半跪下来:“陆先宁?”
陆先宁的唇没有一点血色。他听不到江隐说话,只哆嗦着手拉下外套拉链,他感到气闷。他摔得一身灰,膝盖上的裤子破口已经被流出的血弄脏。
江隐拉下他的外套把他的衣服脱了,陆先宁穿了件毛衣背心,里面一件衬衫,江隐解开他的衬衫扣子:“喘得上气吗?”
陆先宁推开他的手:“我听不清......想吐......”
一旁男人着急道:“这是怎么了?也没摔到头啊。”
江隐问:“有糖吗?”
男人摸遍全身,从自家小孩口袋里搜出一块巧克力递过来。江隐拆开巧克力糖纸,把巧克力掰开,喂一点到陆先宁嘴里。
“我抱你起来了。”江隐低声说。
陆先宁含着糖,他的舌尖也是麻的,只尝到很少一点甜味。他视线模糊,江隐稳稳地将他拦腰抱起,转身回到车上。
车直接开向最近的医院。陆先宁蜷缩在副驾驶,浑身脏兮兮的,像被捡回来的野猫。车窗开着通风,陆先宁一直深呼吸,僵硬的手垂在腿上微微发抖。巧克力的味道在他嘴里化开了,冷风吹过他的额头,他在平稳行驶的车里渐渐清醒了一些。
车停了,车门打开,他被江隐背起来。江隐走得很快,他们进了医院,陆先宁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那刺鼻的味道竟神奇地让他的作呕感减轻了。
他趴在江隐的背上。江隐的肩膀宽,脖颈温暖,透出干净好闻的气息。
陆先宁的助听器掉了,只能听到嘈杂无序的声波,像一条条扑棱的带子从他的耳旁飞过。
他闭上眼睛。
从前的很多事情,陆先宁都忘记了。
他却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
陆先宁从小没什么同龄朋友,关于这一点他很早就不在意了。反正他有爸爸——虽然爸爸总是很忙,但只要在家就只陪他玩。而且他很会自娱自乐,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
陆先宁心大,上学的时候从没想过自己被孤立这种事,也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哪里不一般。老师找他谈心,让他不要太傲慢,可以试着与同学好好相处。
老师说得很和气,但陆先宁有点没听懂。他不知道如何去理解自己很傲慢,他也从来不这样认为。听不懂的话,他就当耳旁风,之后依旧我行我素。
他是陆胤的儿子,老师批评他都不敢说重话,没人能管得了他。
最初他被不认识的学生堵在角落里要钱的时候,他都还以为那几个人是真缺钱。他把包里的零钱拿出来给他们,那几个人走了,没过几天又来找他,如此断断续续找了他好几次,陆先宁终于忍不住,把零花钱拿给他们后,很同情地问出心里话。
“你们这么穷吗?”
有人要打他,被其他人拉住了。陆先宁莫名其妙,那些人把他搡到墙上,警告他别说出去,还把他的钱包整个抢去了。
陆先宁终于生气了。钱包是爸爸买给他的,他很喜欢。他只是没把钱当回事,给他们就当给乞丐。
但乞丐拿了他的钱还推他,这就是他们不对了。
陆先宁上前要拿回自己的钱包:“还给我。”
他被挥开:“滚开!拿你点钱花怎么了?反正你家那么有钱!”
陆先宁一生气就说出心里想的话:“我不想打发乞丐了,还给我。”
其他人都围上来,有人出手把他推到地上,踢了他一脚,他的膝盖摔出血,陆先宁犟脾气上来,他死死抓着那个抢他钱包的人不放,扑上去狠咬住对方的手,对方大叫甩开他,他又摔到地上,但他抢回了钱包,马上爬起来往外跑。
他跑出淮山附中后面的巷子,那群人很快追上来。巷外就是大街,陆先宁刚跑出巷口,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他冲得太莽撞,那人还骑着自行车,被撞得一脚踩在地上,下意识扶住他。
江隐刚下课,正出学校办事。淮山大学与淮山附中之间最近只有10分钟的路程,他只是经过附中,没想到被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扑上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好脏。
陆先宁站好,手还攥着他的衣服,忘了放。他跑得喘气,抬起头看向江隐,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沾了灰。他穿着淮山附中的校服,衣服脏兮兮的,膝盖流着血,明亮的眼中有一丝紧张和慌乱。
陆先宁放开江隐的衣服。
那几个人跑过来,江隐皱眉看向他们。那几人年纪也不大,见江隐个子高大,面容冷冷地站在陆先宁面前,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陆先宁你等着!”他们恐吓几句,转身走了。
陆先宁攥着手里的钱包,看到江隐一身白衬衫被自己扑得黑一块灰一块,他不好意思地站着:“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江隐也无法,他还不至于和一个被欺负的小孩计较。他看一眼陆先宁的腿,血已经从伤口流下小腿,怪吓人的。
“你的腿怎么样?”江隐问。
陆先宁刚才疾跑了一阵,现在腿疼得都有点打抖。他好奇看一眼江隐,这个陌生的哥哥。
江隐个子很高,腿修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长裤,背一个书包,仍不掩清朗卓越的气质。他的容貌俊美,短发只是简单地修饰过,初见之下,优越的五官所带来的惊艳感简直让人一眼忘俗。
陆先宁睁着圆溜的眼睛和江隐对视:“嗯,我......疼得慌。”
江隐不喜管闲事,但也没有无情到能眼睁睁看着个可怜的小孩站在路边流血。他对陆先宁说:“坐上来,带你去药店包扎。”
陆先宁扶着车后座,不利索地爬上来坐好。
江隐骑车带他到最近的药店去。买消毒酒精和止血带的时候,江隐给同学打了个电话,说明自己有事,会晚点到约定地点。
他买好东西,陆先宁坐在药店的椅子上,药剂员拿过东西给陆先宁清理伤口。
江隐问他:“有手机吗?”
陆先宁点头:“有。”
“给你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来接。”
“我爸爸在工作,不在家。”
江隐说:“忙就不管自家小孩被欺负吗?”
陆先宁问:“哥哥,你是说刚才那几个人吗?他们没欺负我,就是找我要钱。我今天没给,他们才要打我。”
江隐和药剂员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江隐勉强耐心地:“他们这叫勒索。”
陆先宁“哦”一声:“好吧,我还以为我在救济他们呢。毕竟他们好穷,好像也没在上学。”
江隐都快无语了,他懒得和没常识的小孩子废话:“你和家里人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让大人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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