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少叹了口气:“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之所以找你合作,是因为我确实喜欢你写的东西,但这只是其中一部分,除此以外,我看中的是你入选哈蒙尼欧戏剧节的宣传价值,这是无价的,所有我愿意出钱给自己博一个涉猎高雅艺术的美名。你明白吧?”
他说着向后靠过去:“我不能真的为一个没有商业价值的悲剧剧本投资几十万——我虽然算不上精明,但也不是冤大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故事是好故事,就是赚得到钱的故事。这座大楼就是这种故事堆起来的。”
说完,符玉昆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这是我父亲的原话。”
他撑着腿站起来,似乎是觉得谈话结束了,准备送客。
“假如我们给这个悲剧剧本一个好结局的续集呢?”
符玉昆笑了,似乎是在感慨他的天真:“传记的魅力就是你不能心血来潮地随便添一个结局,这是观众为传记买账的原因。没有冤大头会傻到去看一个编造的传记,除非你去真的改变他的人生。”
“如果我可以呢?”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符玉昆僵硬地停在原地,四肢还保持着走动时奇怪的角度:“什么?”
何已知继续说:“我可以给它添一个结局。一个符合商业片规则、观众喜好的,俗套的完美结局——就像复仇者联盟一样。”
他的语速很慢,语气也很温和,甚至有娓娓道来的感觉,让符玉昆没有办法去质疑他在虚张声势,只能抬高声调道:“这是不可能的!”
“把菜变成肉也是不可能的。”何已知也站起来,面对着他轻轻耸肩,“但是总有人会去尝试,不是吗?我想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达成共识。”
青年平静自如的态度令符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安静地听他说完:“而且,我仍然会去哈蒙尼欧,所以不用担心,这笔钱同样会作为你高雅艺术的投资。”
符玉昆喃喃道:“但是司徒小姐告诉我你的参展资格已经被取消了……”
何已知先是点头:“没错,哈蒙尼欧戏剧节分为两个板块,一个是由官方出资邀请的IN单元,这些重头戏会在当地教皇的宫殿内上演,是从全世界选出的最优秀的剧目,另一个是民间自发参与的OFF环节,镇子的每一条小巷,每一组台阶,甚至是露天的空地,都可以作为戏剧演出的舞台。”
“然而……”他话锋一转,“虽然我IN单元的参加资格被取消了,但是我仍然可以参加OFF环节的展演。”
何已知走出博影集团的大楼,在门口看到了从车上匆匆下来的司徒渺。
他还没来得及招手,对方已经踩着高跟鞋冲过来,看到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气势汹汹就要往楼里进:“没关系师兄,我再去跟他说一说,说不定会有转——”
“不用了,”何已知拉住她,“符少同意了。”
“什么?这不可能。你没干什么犯法的事吧?”司徒渺不可置信,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何已知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转而问:“你想不想吃肉?”
“你疯了。疯得很彻底。”
听完何已知的转述,司徒渺毫不留情地点评道。他们正坐在上次何已知和郑韩尼吃了一半烤肉的店里。
“OFF单元没有门槛,也没有曝光,即使去参加对你在国内的处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要花更多的钱但是得不到任何回报。”
“我不能就这么输给丘旦青,”何已知淡淡地说,“我只是在做对的事情。”
司徒渺担心地看着他:“但是对的事情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算了啦,反正他也没啥可以再输的。”专注烤肉的郑韩尼插口道,“大不了就是几个月白干嘛。”
这种时候得到朋友的支持令何已知倍感温暖:“对啊,大不了就是半年白干。”
“但是话说回来,你还真是敢说啊。”郑韩尼把烤肉平均扒到三个人的盘子里,“给一个人的人生续上一个完美结局?求婚都不敢说这种话。”
何已知笑着抿了一口烧酒:“所以我从来都不看好婚姻和爱情。”
司徒渺尖叫:“师哥放下!我们还没为你干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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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送别
这顿烤肉吃得很开心。
郑韩尼和司徒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正如何已知所预料的,两个人性格非常合,而且在喜欢吃肉这件事上相见恨晚。
郑韩尼说他的父母身高都不高,而且小时候特别讨厌喝牛奶,自己能长到1米8几完完全全就是吃肉的功劳。司徒渺则是因为维持身材,必须严格控制碳水化合物的摄入量,每天只吃一点粗粮,在日复一日寡淡的兔子生活中,唯一能让她稍稍放纵,感受口舌之福的就是肉类。
在这一点上,她跟雁行很像,后者虽然不节食,但也绝不多吃——艺人和运动员,大概是这世界上对体型要求最高、最苛刻的两个职业。相反,像郑韩尼和PVC这样搞音乐美术的,就压根不在乎这些,每天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天大地大老子开心最大。
用戏剧的观点去看的话,如果说前二人是追求理性与秩序、美和超越的日神阿波罗的化身,那么后两个就是酒神精神的践行者,颠狂放纵,毫无节制。
不过说起食色性的话——特别是“色”的方面——最接近酒神狄奥尼索斯本人的还当属小爱新觉罗·山竹。至于候灵秀,何已知把他看作被冥神引诱的迷途少女珀耳塞福涅。
剧作家想着想着,猛然发现,他不知不觉已经把才认识没多久的雁行他们和数年的好朋友放在一个层面上考虑,甚至在思考他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这是否意味着在自己心里,他们的关系其实比因为意外不得已暂时凑在一起的陌生人要亲近一些?
临走的时候司徒渺还念念不舍地打包了剩下的肉,她用金属筷子把肥的部分全部剃掉,还不忘调侃何已知:“师哥今天穿得像个师奶杀手,再带点配饰就无敌了。”
这倒是提醒了何已知:“我上次那条领带呢?”
“什么领带?”司徒渺问。
何已知加快速度踏过半干的积水,向他走去。
何已知轻轻地接过信封,拿在手里,没有打开。
“知道什么?”
何已知给她讲了那天把领带借给关子杨的事情。
“在等你。”出乎意料的回答。
“至少你白嫖了一身衣服。”雁行把准备好的信封拿出来,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地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么好的工作可不是哪里都有。”
原本坚实的脚步突然晃了一下,像是踩在棉花上,何已知停在原地。
“在看星星吗?”
仓库一如既往地在夜色中亮着不显眼的暖光,比起这个,门口的另一番场景更令他在意:雁行一个人坐着轮椅,停在垃圾场中间的小路上。
从公交车站走回仓库的路上,因为有云所以看不到月亮。空气中吹着一阵阵的夜风,何已知感到不可思议,之前他在眉月胡同住了两年多依然对附近的植物一无所知,可现在却能清晰地在弥漫的花香中辨认出花椒木的气息。
“——为什么?”
“我有话想跟你说。”青年深吸一口气,温热的空气穿过鼻腔流进肺里,驱使血液加快流速,“我想带Captain参加比赛。”
距离他上一次吃烤肉之后和雁行提出解约已经过了一周,那么按照雁行写的合同,今天就是他们合约正式失效的日子。
“我差点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没什么,”司徒渺神秘兮兮地捂住嘴,把剃好的肉装进保鲜盒里封好,“这么有趣的事情还是等师哥自己发现吧。领带等下次见面我帮你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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