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白棠犹豫片刻,侧坐上去,小心地跟他隔开一肘的距离,手抓在后座上,时不时指挥简燃直行,或者朝哪个方向拐弯。
简燃十分卖力,带着初次体验校园偶像剧式的兴奋,以至于经过减速带时忘记了放慢速度,后座上的虞白棠一震,无意识揪住他的衣服,又很快放开了。
简燃十六岁的身体里住着二十三岁的灵魂,他追了虞白棠四年,恋爱两年,他牵过虞白棠的手,拥抱过虞白棠,和他做过许多亲密的事,如今虞白棠避他如蛇蝎,落差之大叫人难以适应。
又是一条减速带,虞白棠揪着简燃的校服,轻轻吸了口气,“这就是你说的‘车技很好’?”
“抱歉,第一次来这边不太熟悉路况。”简燃试探着开口,“担心被甩下去的话,你可以抓着我的衣服。”
他等了好一会,等到以为虞白棠不会答应时,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校服下摆。
夜风徐徐,拂过少年人的面庞,简燃在自行车吱嘎吱嘎的响声里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65章 (补字1k)
路越来越窄, 自行车开始在迷宫一般的巷子中穿行。
喧闹声逐渐消失,路灯不知罢工了多久,迟迟没人来修, 照明全靠窗户里透出的星星点点的橘黄色灯光, 与繁华的城区仿佛两个世界。
楼与楼之间垂落的黑色电线和晾衣绳如蛛网, 密密匝匝遮住天空, 行走其中无端让人感到压抑。
简燃将车速放得很慢很慢, 偶尔灵活地转弯,绕过装有杂物的纸箱或污水。
前世他不止一次陪虞白棠回过这里, 每一次他都在后悔, 为什么没早点认识虞白棠,早点把他和外婆接出来。而现在,这样的机会就在眼前。
自行车停在筒子楼下,路面倒整洁, 实际环境不比附近好多少。薄薄的墙板半点不隔音, 站在楼道里, 哪家夫妻在吵架, 哪家看的什么电视剧都听得一清二楚。
“走吧。”虞白棠熟练地给自行车上锁, 跺了跺脚, 几秒钟后一盏低瓦数的节能灯泡慢悠悠亮起——原本的声控灯几百年前就坏了, 也没人修, 是虞白棠担心外婆夜里出门看不清路摔倒, 自己踩着凳子换的。
钥匙刚插进锁孔, 门便自动从里面打开了,“棠棠回来啦?路上冷不冷, 外婆做了夜宵,吃点再睡吧。”
高一这年, 虞爱英的头发还没全白,虞白棠弯腰抱住了她,在老太太念叨着“怎么又撒娇啦”的声音里侧了侧身,将门外的简燃暴露出来,“外婆,这是我同学,他有东西落我这儿了,特意过来拿。”
简燃不自觉站直身体,表情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外婆好,我叫简燃,是虞白棠的同班同学。”
虞白棠:“……”
这家伙,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来熟。
虞爱英笑眯眯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孩子,跟棠棠去里屋吧,外婆给你们端夜宵。”
所谓夜宵,不过是两碗加了菠菜叶的疙瘩汤,还有一小碟核桃仁。虞白棠习惯了,但对简燃这种吃惯山珍海味的大少爷来说简直寒酸得不能再寒酸。
令虞白棠意外的是,简燃适应良好,双手接过碗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啊,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一看就很好吃。外婆,您这手艺都能拿去开店了。”
虞爱英被哄得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简燃一迭声答应下来,转过头发现虞白棠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故意恶声恶气虚张声势,“看我干嘛?”
“没什么,”虞白棠慢悠悠收回视线,“就是觉得今天的你跟平时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像小猫的爪子轻轻在心脏挠了一下,简燃察觉他态度的变化,略显期待地问,“那、那你喜欢这种变化吗?”
虞白棠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起身将摆在窗台边的礼物抱了过来,“喏,吃完就拿着走吧。”
包装完好无损,显然,礼物的主人一次也没拆开过。
简燃拨弄了两下包装盒上的浅粉色丝带,小声道,“你怎么不打开看看啊,里面还有我写的信呢。”
“信?”
“对啊,就是一些生日祝福,还有跟你一起打游戏很开心之类的话。”回忆起黑历史,简燃耳朵红红的。
“是吗?”虞白棠感兴趣地挑了下眉毛,作势要把礼物捞回来,简燃迅速反悔,死死护住礼盒,“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你想要,我再给你写一份。”
“不看就不看。”虞白棠收回手,屋子里慢慢安静下来。
虞白棠的厨艺是外婆手把手教的,祖孙俩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也有相似之处,很有“家”的感觉。简燃一边吃,一边悄悄观察房间内的陈设。
其实不用刻意打量,虞白棠的卧室很小,一张单人床加书桌就填满了,整间屋子一室一厅一卫加起来都未必有他们家江女士的衣帽间大。
简燃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思忖片刻,像是没有感受到这份逼仄似的开口问,“虞白棠,你以后还做陪玩吗?”
话一出口,简燃又觉得不妥,打游戏消耗精力,万一影响虞白棠学习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虞白棠,你知道的,我成绩一直不太好,可以请你做我的家教吗?”
“你放心,价格方面我不会亏待你的,就……每小时三百怎么样?”
一小时三百,哪怕一天只教两小时,一个月下来也足足有一万八千块。这样一来既解决了缺钱的问题,还能多跟虞白棠相处一段时间增进感情,他可真是个天才。
简燃什么都想好了,唯独没料到虞白棠会拒绝。
“你是冤大头吗?”虞白棠淡淡瞥他一眼,将两只空碗摞在一起端着往厨房走。
简燃寸步不离地跟着,“怎么就冤大头了?我觉得你的水平值这么多钱不行吗?”
虞白棠不吃他这套,“找我辅导功课,按市价来,否则免谈。”
“噢……抱歉。”简燃抿抿唇,忽然意识到自己太急切了,明目张胆的撒钱落在对方眼里更像某种施舍,而虞白棠从来都不需要这种东西。
这一道歉,怔愣的人换成了虞白棠。
他眯了眯眼,带着几分审视看向简燃。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傲慢的人不可能在短短半天内变得谦虚,除非……他的身体里也住着一个23岁的灵魂。
真相如何,试一试就知道了。
“具体价钱明天再谈,”虞白棠转身,目光一点点落在他的嘴角,那里下午被揍了一拳,已经青了,“不疼吗?”
“什么?”简燃茫然不解。
虞白棠点点自己的嘴巴,“这里,不疼吗?我帮你擦点药吧。”
“好、好啊。”虞白棠不提,简燃几乎忘记了这处的伤,他心里高兴得要命,压根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晕头转向地跟着他回到卧室。
虞白棠拿出一瓶云南白药,对准伤处轻轻一喷,然后细致地将药水推开抹匀。
简燃脊背陡然一僵。
刚刚沾过水的手指冰冰凉凉,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像蝴蝶降落于此,缓缓扇动着翅膀。
这是简燃穿过来后第一次离虞白棠这样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眼下那颗淡褐色泪痣,鼻尖一点水珠,还有饱满的唇。
简燃喉结滚了滚,莫名一阵口干舌燥,几乎没做思考便攥住了那只即将离开的手。
“……怎么了?”虞白棠心中有了底,面上却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我……我帮你擦一下。”简燃抽出一张纸巾,低头擦拭虞白棠指尖几近于无的药汁。
这家伙真是,连装都不会装。虞白棠唇角微翘,在简燃看过来的瞬间又不着痕迹压平了,“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虞白棠把简燃送下楼,后者直到坐进车里才发现,手心还攥着那张用过的纸巾。
平整铺开的纸巾搭在脸上,简燃垂目靠在椅背上,用力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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