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电梯里的路徐脸上已经没了表情,他捧着书本像往常一样下楼、走出干部宿舍楼,朝工人宿舍走去。
“你爱回不回。”踏入工人宿舍楼前,路徐忽然在寂静的深夜低声嘟哝,他抬头看向干部宿舍楼的方向:“谁稀罕。”
第二天一早,苏折寒比上工时间还早了半小时到车间,他到的时候只零星来了几人,一直等到八点车间人才基本来全,但路徐没来。
有时一大早路徐会去仓库统计车间前一天做的件数,所以苏折寒一直耐心地等到了九点,路徐却一直没有出现。
“路徐?一早出去了,比我们都早。”王朋易被苏折寒问到后回答,他记得自己早上刚睡醒那会儿就透过床缝看到下面的路徐穿好衣服出去了,当时他还以为快迟到了,结果一看时间七点都不到。
“他说去哪儿了吗?”苏折寒声音微沉。
王朋易摇头:“他走的时候我们还睡着呢。”
苏折寒转头掏出手机,边往外走边给路徐打电话,昨晚路徐的反应太反常,让他不免心绪不宁。
连打了两个电话路徐都没有接,他不是会凭空消失的人,苏折寒出门后径直拐向办公楼,很快到了主任办公室,果然从主任那里得知了路徐的去向。
“路徐啊,他说他家里有事,今天一早跟我请假了。”主任笑眯眯地看着苏折寒——这位厂长很有分量的亲戚:“怎么啦?是要跟路徐交接?没事小苏,你跟我说就行。”
“不是。”苏折寒蹙眉:“他说什么事没?”
主任一愣,立马掏出手机看路徐六点多给他发的消息,他摇了摇头:“这倒是没说,你急着找他啊?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苏折寒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同意这个提议,但下一秒他只摇摇头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或许主任给路徐打电话他会接,但这样一来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同了,苏折寒宁愿自己去找,也不愿意让路徐要自己的私心而屈从社会等级的规则。
如果是家里的事最大可能就是在家,苏折寒问了和路徐关系不错的几个工友,大家都不知道他家具体地址,只有陶钰知道路徐弟弟所在的学校,苏折寒确定地址后便立马叫了车。
路徐走得急、又不回消息,除了苏折寒,线上不少人也都挺担心,都等着苏折寒同步消息。
路上苏折寒又给路徐打了两个电话,到了他弟弟学校门口时,路徐终于回了消息:有事。
苏折寒立马把电话打过去,电话响了两声,路徐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苏折寒站在小学中午放学的人潮里问。
“在家。”路徐声音很镇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出事了吗?”苏折寒走到一边安静的地方追问。
“没有。”路徐回答得简练:“家里的小事。”
苏折寒这边停顿两秒后“嗯”了声:“大家都很担心你,有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们。”
“好。”路徐回答完便挂了电话,房门再次“叩叩叩”急促地响起来,路徐转身打开门,秦丽君正一脸愁容地站在他的房门口:“怎么办啊路徐,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
路徐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刚刚那几十号人闹上门的场景不停在他脑中复演、深刻:“妈,我们换个再小点的房子租吧,你和小岩委屈点,住一间,我就住工厂宿舍不回来住,能省点钱。”
秦丽君神情踌躇,她看了眼这套他们来北海路徐就租下来的六十多平小房子,一时有些不舍,但在路徐诚恳坚决的目光下还是点点头:“好,听你的,那这样......也没办法一下子还钱啊,他们要真一直不走一直闹可怎么办?”
路徐咬了咬牙:“我这里还有两万多块,先给他们。”
“两万多?!”秦丽君睁大双眼:“你哪来那么多钱?”
“这几年存的,本来想给小岩要上的初中交借读费的,先给他们吧。”路徐道,这些钱大部分都是路徐在江南红打工后存下来的,自己走之前刘思瑶还给了一笔不菲的奖金;工厂这些年的收入大部分都补贴家用花光了。
“不行不行。”秦丽君忽然来了精神:“给小岩上学的钱得留着,他们再来闹......我们另外想办法。”
路徐摇头:“妈,他们已经知道我上班的厂在哪了,如果闹到厂里,我工作肯定要丢。”
秦丽君听罢愁眉苦脸地沉默着,几秒后,她缓缓看向路徐,眼底闪烁着某种路徐看不懂的算计:“路徐啊,你不是说你们厂长很看好你吗?要不......你去问他借点钱?”
路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看着秦丽君,半晌才无法置信地喊了声“妈。”
秦丽君“啧”了声:“厂长肯定有钱的,你只要开口了,他不至于小气的几万块都不借,小岩上学的钱哪能动?他马上上初中了,动了他没学念怎么办?”
路徐指尖控制不住地微颤,他脸色发白,错开秦丽君的目光,不愿再和她对视。
“我再想想办法。”路徐声音僵着,转身回房间关上了门。
路徐现在只有两万四千多,就算下个月工资和奖金一起发下来,扣了日常开销也不到三万。
但他爸路同康在外面欠了二十几万,这些要债人都是路徐的老乡,当年路同康为了救路徐得了脑溢血的爷爷,问乡里乡外的左邻右舍借了不少钱,最后还是没能把人救活。
后来路同康在外头干活也得了脑溢血,在床上躺了一年后去世,那两年尽管债主们手里都紧巴巴,也没好意思问路徐一家孤儿寡母的要钱。
但等路徐上初中后,要钱的人渐渐开始上门,一开始都好声好气,后来发现一分钱都要不到,便开始威胁恐吓、甚至又打又砸。
所以路徐才退了学到外面打工,打了两年不看年龄的黑工,到了16岁便进了厂,存够了房租就把不堪债主折磨的秦丽君和路岩也接了过来。
其实这几年路徐还了点债的,但都是小头,那些小头的债主把这事儿在老家那边传开了,大头的债主们一听便打听了他们的住址、立马找上了门。
路徐透过房间里唯一一扇又小又破的独窗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老旧的房间里终于又有了声音,路徐强撑着笑意,对刚刚拨出的电话那头的人道:“瑶姐,你们那儿还要人吗?”
第30章 夏天开始的时候
如果路徐要回江南红,刘思瑶自然是要他的,唯一的担心也就是不知和路徐是什么关系的苏折寒又要来多管闲事。
毕竟苏折寒给她做了个特别方便的系统,人家要插手自己也不能不理。
听到刘思瑶说出苏折寒名字时路徐怔了片刻,刘思瑶以为路徐和自己想到了一起,便道:“是吧?这苏折寒...还是挺麻烦的,要是隔三差五的来我这儿刺一下,我这生意也做不安生。”
“他不会去了。”路徐嘴角扁了下:“他明天回家,以后都不会来北海了。”
“回家?”
“嗯,瑶姐,我今晚就去你那里报道可以吗?我想今天就开始上班。”路徐声音发紧道。
“行...行啊。”刘思瑶本还想问问苏折寒怎么突然要回家了,但看路徐显然没有聊这事的想法,便也没多加追问。
电话挂断后,路徐看到微信消息界面又多了几条消息,都是苏折寒发来的。
“下午还回工厂吗?”
“在哪,我去接你。”
“午饭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路徐盯着那三条消息,片刻后摁灭屏幕,转身出了门。
大家午饭刚结束不久路徐就回了工厂,回去后陶钰就拉着他到了一边,神情担忧:“我听说了。”
陶钰老家和路徐家隔得近,路徐家里的事乡里乡外都传遍了,所以陶钰很快便猜测出路徐早上急忙回家的原因,上午她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询问,果不其然,是路徐家的那些债主找上了门。
“他们没对你们怎么样吧?”陶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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