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舌帽诧异地望着小眼镜,直到对方催促一声:“快去,糖葫芦我先给你拿着。”
他领着一帮孩子飞快地散开了,在巷子墙根的犄角旮旯里翻着石头寻找起来。
这大冷天的,蛇虫鼠蚁都躲起来了,并不好找。但鸭舌帽作为领头人,眼前这就是他最大的事业。他抢了人家的糖葫芦,绝不说自己想吃,而是招来一帮人看“表演”,所以非得把这“表演”办成不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扣得满手脏泥,可算找着一条。
他把蚯蚓交给小眼镜,想看看他有什么更好玩的、更可笑的招儿。
小眼镜捏着那条扭曲的蚯蚓递到蒋彧眼前:“吃下去,糖葫芦就给你。”
围观的小孩们吆喝起来。
蒋彧的目光从糖葫芦移到蚯蚓上,扭曲着的虫子让他恶心。目光又从蚯蚓移到糖葫芦上,嘴里像是藏着一架永动机,只要看着这红彤彤亮晶晶的一串,口水就没有会干的时候。
等了一会儿,小眼镜又说话了:“不愿意吃吗,那算了吧。”说着他作势要把蚯蚓给扔掉。
就在这时,蒋彧一把夺过虫子,跟着塞进嘴里,“咕噜”一声,整条吞了下去。
周围瞬间变得落针可闻,很快呼喊吆喝声和疑问的声音一并爆发——
“他吃了吗?”
“好像吃了。”
“这么恶心的东西都吃啊,他好恶心啊。”
“他本来就很恶心。我妈说他身上都是跳蚤。”
……
在这所有声音里,蒋彧一脸漠然,朝眼镜伸出手:“给我。”
眼镜刚刚志得意满,这下突然没主意了,糖葫芦也不是他的,他便看向鸭舌帽。鸭舌帽的“演出”大获成功,但在兑现“报酬”时,也没法爽快,糖葫芦也不是他的,他看向这串糖葫芦的“主人”。
小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转着圈,糖葫芦一给出去,立马就能哇哇大哭起来。
这小孩可不像蒋彧,人爹妈就在旁边的麻将馆里打麻将,一会儿他要是哭起来告状,鸭舌帽一准脱不了干系。再说,怎么可能把糖葫芦给蒋彧,一条没爹没妈的流浪狗,他配吃吗?
鸭舌帽眼睛一转,瞅着蒋彧:“你没嚼,你刚直接吞的,谁吃东西不嚼两下,糖葫芦不能给你。”这小鬼头转头向周围的人传递了个眼神,其他孩子心领神会。
“就是就是。”
“没嚼就不算吃。”
“不能给他。”
……
不等大家讨论出个定论来,蒋彧突然伸手,抓起竹签上的糖葫芦,一把便全捋了下来,接着全部塞进了嘴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敢想这臭狗屎一样的流浪儿还敢抢东西。
同一时间,糖葫芦真正的“主人”哇地一声亮起嗓门哭了起来。
蒋彧捂着嘴巴,转身就跑。
鸭舌帽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指使自个“小弟”们:“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又转头安慰哇哇大哭的小孩,“你先别告诉你妈,我帮你抢回来。”
蒋彧拼了命倒腾着两条腿儿,嘴里塞满了没法嚼,他又抠出来几个,大概嚼嚼便往下咽。情况紧急,别说吐籽,连味道都来不及好好尝,糖霜结成的硬壳割了他的嘴,也觉不着疼。
还没跑出巷子,他便被抓住了。一阵推攘后,他跌倒在地。鸭舌帽走过来一瞧,糖葫芦已经没法挽救了,气得对他拳打脚踢。鸭舌帽的小跟班们,也从路边抓起稀泥往他身上砸。
蒋彧只顾趴在地上,往嘴里塞剩下的,这时候,他才来得及好好尝一尝味道。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酸酸甜甜,很好吃。就是有点太凉了,吞到肚子里像吞了几个冰疙瘩,他本身也没多少热气,捂不热这冰冰凉凉的糖葫芦。
“嘿,干什么呢!”
一声男人的暴呵,把这帮欺负人的小孩给震慑住了。
“张小强,就你小子带的头,你妈就在那边打麻将,要不要我把她叫过来?”
“刘老蛋儿来啦,快跑。”鸭舌帽率先拔腿儿,小孩们一哄而散。
刘老蛋儿是巷口麻将馆的老板,个子矮小,还有点驼背,又因为十分惧内,周边的街坊们当面称呼他刘老板,背地里管他叫刘老蛋儿。
他赶紧过去把蒋彧拉扯起来,嘴里咕哝着骂道:“一群小畜生……摔着没?”
蒋彧站起来,扭开他的手。
男人又把塑料袋扎着的几根油条递给他:“吃吧。”
一早看到这孩子在巷口转悠,他就去买油条了,结果排了一会儿队,再一转身过来,已经给人欺负上了。刘老蛋常常不忍心,但他也没法,这没爹没妈没人管的孩子,可不就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么。
“快拿去吃,热乎着的,凉了不好吃了。”见男孩不伸手,他又催促了一遍,把油条直接往他手里塞。
蒋彧却顺手一挥,油条也落到了地上。他作势要跑,却被男人抓住了胳膊。
“你,你这小子……算了,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蒋彧不跟他走,往后硬挣。
男人很无奈:“我不会害你,这大冬天的,要吃点热乎的……”
两人正在拉扯,一个高大壮硕的妇人出现在巷口,怒气冲天,一边朝着男人怒骂,一边气势汹汹走过来,单手拧住男人一边耳朵。
“我他娘的说你一早去了哪儿,烧茶的人找不到,结果跑这儿跟这死孩子拉扯。”
刘老蛋捂着耳朵,一阵哎哟:“他遭孩子们欺负,我就是给他送点吃的,多可怜……”
“可怜,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没见你这狗日的一个个送吃的?咋啦, 还在想去给他当爹啊,那个婊子都死好几年了,还没死了这份心,你咋不当初也一块儿死去算逑?”
“走走走,别说了……积点口德吧……”
随着怒骂声远去,巷子全消停下来。蒋彧揉了揉胳膊,刚那些小孩没把他揍疼,倒是别刘老蛋给捏得生疼。
人走了,对那男人的厌恶和他自个的尊严也慢慢消退,饥肠辘辘的感觉重新清晰起来。他转头去找自个挥掉的油条,就落在两米外,他一眼就锁定了。塑料袋系了口,没弄脏,捡起来就可以吃。
吃自个丢下的东西,该不算捡垃圾吃。
就这一秒的犹豫,一条真正的流浪狗已经凑到了油条边上。大黄狗跟他一样瘦,一层黄皮裹着嶙峋的肋骨,也一样饥肠辘辘。
蒋彧心道不好,他不敢贸然上前,呵斥了两声。黄狗并不怕他,压低前爪,呜呜低嚎,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蒋彧心里害怕,但他不能退,一退油条就没了。他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就刚刚吃了几个糖葫芦,胃里实在是空得啥也不剩,饥饿让他不得不勇敢。
他和黄狗对峙了几秒,刚想弯腰捡个石头,一错眼睛,黄狗立马叼起袋子飞快跑了。
他拔腿追上去,狗比他跑得快,但他比狗聪明,抄了几条近路,路上还捡了个棒子。心想如果狗不松嘴,他就给它一棒,这顿早饭本就是他的。
黄狗跑到一堆废石边上,不再逃跑,反而转过身,压着前腿,再次对他发出呜声威胁。蒋彧拎着棒子慢慢走上去,也威胁道:“还给我,不然打死你。”
因他的迫近,黄狗显然有些害怕,缓慢地朝后退。
蒋彧提高声音:“松嘴!”
话刚落音,废石堆下,突然冒出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哼哼唧唧叫了两声。难怪黄狗到这儿不继续逃了,原来他的狗崽子在这儿。
听到小狗崽儿的声音,黄狗更凶悍地呜鸣起来,并顶着蒋彧往前走了一步,放下嘴里的食物,开始对他狂吠。
蒋彧喉头动了动,终于还是慢慢往后退到安全距离,随后拎着棒子离开了。
拖着步子走在这片错落的巷子里,木棒在墙上划出滋啦声,一旦闲下来,饥饿的感觉立马席卷了他。刚刚生吞了蚯蚓的恶心感觉也泛了上来,让他想吐。可他不能吐,要不然吃下去的东西就白瞎了。他微微弯腰按着肚子,去了附近的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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