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来了,我递给他一杯,随即将柠檬片丢进嘴里一饮而尽,他没喝,觉得有趣,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拿过他那杯再次仰头干尽,放下杯来喉头干涩,说我叫伊万。
那男人笑起来,笑得像个小男孩一样干净,让我很意外,不自觉跟着他一起笑。
你呢?我说,你叫什么?
我也叫伊万。他又招手叫了杯酒,这时酒吧里不知人怎的多了起来,吧台的位置都坐满了,伊万问,怎么的,心情不好?跟老婆吵架了?
我那时已有些上头,听了这话笑起来,揶揄道,我都到这儿来了,能有什么老婆?
他听后挑挑眉毛,双手合十,说道,那也不一定,到这儿来的有老婆的也不少。
我说,哎,是。可我不是。又想着他年纪不小,便随口问,你有老婆?
他神秘地将手藏了起来,我即刻大笑,骂他,坏东西!
几个shot下肚,气氛越来越轻松,伊万已将手放在我裤裆,我那家伙此时半硬不软,便凑在他耳边说:“去厕所?”
于是我俩从吧台下来,一前一后进了卫生间。他接吻很急躁,但眼睛笑起来还是很可爱,没过一会儿就解裤子将我头按下去,我掏出他的鸡|巴,就着他的呻吟声,一边舔一边想,其实瓦连京也奈何不了我,我也不是丢不开他,只是经不得那一下子的折磨。
渐渐我听着门外有脚步声,想挣扎地站起来,伊万抓住我的头发猛捅了几下,不等我反应过来突然将我压在地上,同时有人破门而入,他即刻将我狠磕几下,愤愤喊道:“挨鸡|巴捅的,下地狱去吧!”话音刚落,我便挨了一顿拳打脚踢,他们将我拖出隔间,把我的头往镜子上撞,又整个翻过面来,硬生生地送上拳头。我喝得太醉,压根没有力气反击,也没有力气跑,只能让他们往身上吐口水,挨拳头,像是有十来个人,但后来他们告诉我只有三个人而已。恍惚之间,我想到很久以前,久到我还没有爱上瓦连京的时候,他警告我说不要来这里的酒吧,他说这里常常出事,常常有人被满身是血地抬出来。此时我想到,这个人不就是我吗。
后来大概是酒吧老板发觉了,抄着棍棒将那一群人赶走,看我还有意识,能勉勉强强站起来,便也将我踢出门去了。我坐着头晕,只好趴在水泥地上,地面粗粝,刮得我脸疼,眼睛则跟着行人绕路的脚来来回回转圈。我觉着我肋骨应该是断了,嘶嘶的喘不上气,地上没化的雪又把衣服都浸透了,我想我要是在这儿趴一晚上,肯定得冻死,而就算在莫斯科的大街上冻死,也不会有人来问一句话的。然而没等我想完,一双蹬着高跟鞋的脚停在眼前,与此同时的还有一声惊喜的喊叫:
“小伊万!”
奥列莎蹲下来把我扶起来靠住电线杆子,问:“你在这儿做什么?”见我说不出话,碰了碰我的伤口,“跟人打架了?”
不必我开口,她已自顾自说开:“你说你小鸡仔似的,跟那些大老爷们儿争什么争,他们说不过你,就只好动手。面儿对他们来讲比什么都重要!”她看了一圈后,又道:“你就这么在雪地里坐着?你男朋友呢?”
我吐出一口血沫,断断续续惨笑道:“平时,平时逗你就相信了,那不是我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她蹲在那儿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开始翻包,猛地站起来冲到大街上,一辆出租车急刹着停在跟前。奥列莎踩着高跟鞋与那司机将我抬上了车,然后塞给我几张钞票,说:“你家住哪儿还记得吧?”
我不要她的钱,挣扎着要还给她,她砰地把车门关上,摆手道:“给打得太不像样子,我可不想接回家。回你自己家去。快滚快滚!”
司机怕我吐在车上,一到地方就赶紧把我挪下去,我在单元门坐了半晌,扶着墙摸着黑终于到了家门口,发觉钥匙跟着钱包早就不见,手里只捏着奥列莎给的皱巴巴的钞票。我咚咚,咚咚地敲门,却一直没有人来开,门缝里没有光亮,他们不是睡了,就是又出门了。失去意识前我想着,死在这里也不错,至少比冻死在大街上强。
第49章 背叛
我醒的时候,眼前朦朦胧胧看不清东西,摸了摸身上,骨头应该是没断,就是痛得厉害,开不了灯,只能躺在那儿发愣;等到天都渐渐亮了,我才借着熹光看清楚床边还躺着一个瓦连京。他跟往常一样,睡觉很安静,缩在床的一角,半个身子就快掉下去。
我想拉他睡进来一点,然而稍微一动,他便整个翻了身,闭着眼睛,嘴里含糊地念伊万。他昨夜不知多久回来的,把搞进家,我被他软塌塌地圈着,突然陷入了困惑,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每次他在场时,我总在极力扮演某种角色,痴情的、疯癫的、矛盾的,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他其实多爱这些特质,他这个人,看着是想踏实过日子了,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热衷gopnik的小青年。我想这问题不是他在我眼里是什么样,而是我于他的在场下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伊万甚至不是我真名。
我与他同居太快,很少有独处的时间,生活中处处都留有他的痕迹,他唤我名字最多次,以至于“伊万”这一身份已紧紧与他相连,而我脱离从前时间太长,已不知如何做回蒋奇莞。我与瓦连京关系的破裂也导致了自我身份认同的破裂,这种破裂要求的是强制脱离,于是现在的我活脱脱一个被剥离躯壳的飘荡灵魂,茫然无措到需要适应一切。
我时常在想,究竟是到哪种程度算是背叛一个人?倘若我已不在乎,没有预料的情况下,是否还能对我造成伤害?而身体的背叛,意识的背叛,性欲的背叛,情欲的背叛,是否又有梯度?而反之于我自身,评判的价值是否又相同?倘若是,我如何又以己度人?
这是极难理清楚的问题,于是通常情况下众人常常大手一挥、懒得再想,只将身体的背叛列为最低,也列为最清晰的不可犯的底线。这样的好处是立斩决,将那一团情感的乱麻丢出脑子,不再去想,久了自己就会记忆模糊起来;只是有些人一生胆小逃避了一辈子,却一头只将这唯一一次认定,错误地认为要为爱奋斗一回,于是将一生的勇气都要拿出来战斗,连生存的勇气也拿来充数,耗光之后自然不知再该如何活下去。
很多时候更显出这种问题:是激情更易出现,还是爱更易出现?若依众人所言,爱需要人为的培养,需要耗费心思,那么在这种层面来讲,腾空而出、无法预测的激情是否更加珍贵?后者正如我对瓦连京,也如瓦连京对尤利娅,这便让我为难——到底该不该、值不值与他去培养出爱?这样的爱是否又有意义?
正想得出神,瓦连京咚一声落下床,伴着两声呻|吟,他慢慢撑起来,朦朦胧胧地回望我。
“醒了?”他挠挠后脑勺,表情很痛苦,想必是昨天喝太多了,这会儿开始偏头痛。我瞪着他,昏昏沉沉想给他指布洛芬在哪儿,但手抬起来又放下了。我想我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自己还没吃上两颗止疼药,倒是还记挂着他喝酒喝得偏头痛,没由来的一阵反胃,觉得自己又贱又恶心。
他没问我去哪儿了,也没问我为什么浑身是伤,只靠在床头,搭着一只脚,像无事发生,天塌下来了他也这样。他还捧了本体育杂志看,页边卷翘,看得我烦躁不堪,于是转了个身,拉扯到了伤处,风像吹着心上的汗毛,焦灼得让人想放声尖叫。我忽然意识到这种烦躁不是因为杂志不是因为风,也不是皮肉上的痛楚——而是这种与他共处一室的情形,这种被迫共呼一平方米空气的结果,空气中胶着的只有忍耐。
“喝不喝水?”纸张翻页声,他抬眼瞅了眼钟。
“瓦连京,”我半个脸埋入枕头,虚睁着眼,“分手吧。”
“什么?”纸张翻了一半,他的手指也顿在空中,这次他的声调是不加掩饰的惊异。
“我同意了。”我疲惫得抬不起眼皮,“最早明天我就能搬走,得麻烦你替我扛扛行李。”
“你……不,不用……”他很难得地结巴了,整个人完全不知所措,磕磕巴巴半天,只吐出句“不用这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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