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病是刚好没多久,不过身体调理得不错,看来是有被好好照顾的,最近注意休息,可以适当多活动活动。”
莫凡打量着这位老者,点点头。
“相比起这个……小伙子,你其他方面的毛病更严重一点啊。”
说完,老先生叹了口气直摇头。
莫凡:“……”
他看着老先生这幅长吁短叹的样子,想起网络上一个有关医生的段子,脑子里已经想好了自己死后被火化要撒在那片海里了。
“你心里一直闷着事,长期郁结于心,思虑劳神过度,气机郁结,伤神损脾。”
“而且你这毛病看上去不是一天两天了,头晕,多梦,食欲差,消化不良,都是因为这些。”
老先生又叹了一声:“你的身体基础又差,再这样下去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了,可是会有一堆的毛病的。”
人总是要经历老去到死亡这一过程的,只是与其躺在病床上痛不欲生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无病无痛自然老去是绝大多数人的盼望。
类似的话,莫凡已经听过好多遍了。
只是之前每次听小白这么说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还能没心没肺地说出「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话。
他一直是这样,对别人的苦楚可以共情到设身处地,但是对自己的事却很不上心。
老者像是洞察了莫凡的想法一样,语气和缓:“小伙子,人这一生,骨轻骨重不是你自己决定的。”
“你要认识到,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但是会有人在乎你。”
“你自轻自贱,伤的是他们的心。”
莫凡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下意识朝旁边看了一眼,对上了一双眼睛。
只要他回过头,这人总是会看着他。
不管发生什么。
“要想身体健康,保持心情舒畅是必要的的,有什么事不要在心里闷着,跟人说出来会好受很多。”
“还有你——”
老先生话锋一转,严肃地看向里希特:“你也是这个毛病,现在年轻还能抗,可是以后呢!”
莫凡瞳孔一缩,一时也顾不上喉咙疼了,忙道:“医生,他现在身体也有问题吗?”
“老毛病了,跟你一样,有事闷着不说,硬生生把自己熬出胃病,还失眠。”老先生嘟哝:“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是闷葫芦……”
老先生走后,莫凡朝里希特伸出手,两人自然而然地牵在一起。
莫凡眼神示意他坦白从宽,目光严厉。
——“怎么回事。”
里希特眼睛弯了弯:“莫莫你担心我?”
莫凡绷着一张脸,看他。
废话,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嗯,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
里希特坐在床边,抬起两人交握着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昨天掐了你的脖子,对不起,之后不会了。”
“我小时候有很多人想要暗杀我,从那之后一直睡不安稳,有人碰我我就会醒。”
“但是莫莫你不一样,我不会伤害你。”
“所以你不要害怕。”
不要用害怕的眼神看着我。
莫凡看着他,有些心疼,伸出手环住他的肩。
这是他曾经喜欢过的人,也是第一个喜欢的人。
当年两人分开后,不仅他自己经历了不好的事,对方也是。
“之后我会慢慢把我小时候的事情讲给你听。”
里希特轻声道:“有些事情我不能跟别人说,但是你没关系,我希望你知道。”
“因为这样……你就会同情我,只要你还继续同情我,就够了。”
他已经不奢求爱了,只要同情就足以支撑着他走过接下来的一生。
里希特抬起头,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眼里却盛满了泪。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吧。”
“明明知道你还没接受我,甚至讨厌我,还利用你的心软,逼着你留在我身边。”
“医生刚刚说的话……你听听就好了,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愿意跟我说你过去的事。”
“没关系,我会等你,到你愿意说的那天,多久我都愿意等。”他低着头,蹭了蹭莫凡的手背,像是祈求。
“我希望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痛苦,你的不堪,因为我爱你。”
莫凡看他这副样子,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小家子气了。
因为当年的难过和委屈,他一直在等对方先坦白,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是这样拉锯下去,好像只是让对方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深……
莫凡心情有些复杂,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不管不顾地把一切都告诉他。
但是刚发出一个声音,喉咙里传来的痛感就像是当头喝棒一样,瞬间把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不行。
还不行……
晚饭吃得有些黏黏糊糊的。
自从上了飞机以来,莫凡从没有见过里希特在他面前用过餐,一问就是没胃口,借着刚刚老先生说的胃病的由头,最后莫凡硬生生用嘴渡的方式喂过去将近一半,险些擦枪走火。
晚饭过后,困意渐渐上涌,莫凡半耷拉着眼皮,自欺欺人地在房间里散步了三圈,就当已经适当活动过了。
等到里希特从浴室里走出来之后,他立刻拽着人上床,牢牢抱着对方的胳膊,陷入了梦乡。
他今晚又做梦了,梦的很多,很杂。
里希特说他这几天睡着的时候看上去很痛苦,不过他自己倒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已经反复硬掰开揉碎了接受的东西,再看一遍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一次的梦到半途,有一个突兀的声音横插进来,把所有的画面统统搅碎。
——“不要睡。”
——“醒过来!醒过来!”
莫凡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里希特还在睡着。
一旁的助眠熏香已经燃尽,空气里飘荡着浅淡的香气。
莫凡偏过头,盯着里希特脸上的表情,稍稍动了动手臂,对方没醒。
他屏住呼吸,竭力放轻动静,慢慢的,慢慢的,在不碰到对方身体的情形,把手伸进了内衬里,把那只手机抽了出来,然后把脸埋了下去,用被子挡住手机的光亮。
当屏幕亮起的那一刹,莫凡抿了抿唇。
这些天他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被里希特关起来的时间,不是他以为的三天,而是整整五天。
里希特的手机还维持着与外界的联系,所以他现在应该不在飞机上,所谓不能跟外界联络,不能上网,都是假的。
星空天花板、吊式挂钟、小摆球、助眠熏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医生……
现实里的美好甜美地像是迷梦一样。
只是躲藏在这幅岁月静好画面背后的东西,从没有放弃过窥探,顺着那点龃龉和缝隙不断攀附上来,露出狰狞的笑脸。
咔哒——咔哒——
挂钟里,指针的声音像是终曲的前奏,在昏暗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
十二点了。
灰姑娘变回了原形。
梦该醒了。
“莫莫,你都知道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带着哑意,听上去异常平静,完全没有下午那副可怜兮兮,祈求垂怜的姿态。
腰上的手突然收紧,后背撞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边。
对此,莫凡并不意外。
毕竟饭菜对半分,里面的安神药也对半分,他能提前一点时间醒过来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里希特。”
他闭上眼:“这几天你对我用了催眠,是吗?”
里希特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对着那嫩白的脖颈咬了一口。
“我也不想的。”
“在梦里的时候,你一直在问,问他为什么要走,看上去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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