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衷抱着花束,乖乖答应。
老师是语文老师,姓周,记忆中还很年轻,高中那时候班里很多人都很喜欢她。虞衷记得她站在讲台上,清晨的光打在脸上那一幕,在推开门看到因为生病头发都落光了的老师时,一时没回过神来。
“好漂亮的花呀,谢谢小虞同学,可惜我现在不能下床走动。”周老师朝他微笑,指挥家人帮忙把花架到桌子上,又示意他坐。
虞衷这才知道老师得的不是普通的小病,而是乳腺癌晚期,存在严重的骨转移,周身骨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住院接受化疗。
这让虞衷觉得难过。
癌症晚期,在这世间存活的日子也不多了吧。
为了转移话题,他打起精神说了好多自己的事。
周老师靠在床头听他说话,眉眼间淡淡的,微笑也很浅淡,像是参悟了一切。
“所以小虞现在找到喜欢的人了吗?”她开口问。
虞衷点头又摇头,“我还不太确定……因为他也是男生,之前有太多的担心。那个人老师您应该也知道,和我一届,叫祁月尘。”
周老师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诧异,也没表现得有多排斥。她只是挑了挑眉,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那个男生啊……难怪。”
她笑了笑,主动解释:“他那时候来办公室找他们老师的时候经常会帮我分发你们班的作业,还主动留下来帮忙批改过试卷,现在想想,似乎好多次都对你额外留意。
比如没写名字的试卷能一眼认出是你的字迹等等,你们这些小孩,个个拐弯抹角的,想起来还蛮可爱。”
虞衷低头擦了擦眼睛,再抬头又是一张笑脸。
“希望您很快好起来。”
从周老师家所在的小区出来后虞衷没去地铁站,而是先给祁月尘发了条消息,郑重地说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
祁月尘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老师怎么样,你出来了吗?”
“嗯,我现在在小区外面那条长街上走。我们老师她……癌症晚期,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时间。”
祁月尘沉默了几秒,“稍等一下,我过来接你。”
虞衷擦干眼泪,乖乖站在原地,风从面颊拂过,脚边掠过枯黄的梧桐叶,他想到老师刚给自己说的话,我们都要勇敢地直面死亡。
时间不断推进,死亡是无法避免的结局,即使是亘古不变的太阳,也有毁灭的那天,我们所拥有的的似乎只有当下,未来永远只是一种可能。
所有现在不敢做的决定,总是寄托于未来,可未来到底是怎么样的?
虞衷低头给祁月尘又发了条语音:开车不要看手机,我在Coffee Bean附近等你。
Y:嗯,知道了。
坐在祁月尘对面的是一位皮肤保养很好的中年女性。她动作优雅地抬起伯爵红茶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问:“你要走了?”
“去接人。”祁月尘站起来准备离开。
“林家那女孩怎么办?眼看就要到约定的时间。”
“这种相亲局,原本就是你们擅自决定的吧,”祁月尘神情淡漠,“而且你知道,我喜欢男生。”
女人啧了一声,手搭在万宝路烟盒上摩挲,“你接的那位是男生?”
祁月尘静静看着她。
“我不管你的事,”女人慢悠悠地开口,“自己好好瞒着,别让你爸知道。”
祁月尘没有回应,只笑了笑,“我走了,”他停顿了几秒,喊对方的称谓,“妈。”
他的养母神情倦怠地挥了挥手。
祁月尘接到虞衷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飘起小雨。时间线按照二十四节气已经步入深秋,但在C市也只是凉了一丢丢,除了时不时下雨。
虞衷眼镜蒙上一层细细的水珠,进车后先要了张面巾去擦。祁月尘停在一旁等他系安全带,然后递过来一小盒热气腾腾的章鱼小丸子,上面还淋着着细细的海苔碎和木鱼花,以及各种虞衷说不上名字的佐料。
“路过顺手买的,生意很好的一家店,”祁月尘发动了车,目光平视眼前,“试试看。”
虞衷接过咬了一口,香酥脆嫩的口感在味蕾上爆开,简直完美击中他的喜好。
他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好好吃。”
红灯。祁月尘踩刹车踩得很稳,不像姐姐那样容易颠着自己。他侧过脸看向了眼虞衷,手指轻叩了几下方向盘,“是吗?可不可以喂我一个。”
虞衷挑了个最圆的——其实看上去都差不多,但他固执地觉得那个最圆,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然后看到祁月尘非常优雅地咀嚼吞下。
一盒章鱼烧就这样你一个我一个地分完了。
雨幕中看什么都不真切,地面都是霓虹灯的反光,乍一看有种赛博朋克的科幻感。但雨水似乎只是一瞬,因为很快天边就出现一道彩虹,只是夕阳将近。
“不想回学校,”虞衷趴在车窗边上,突然说,“想去海边。”
祁月尘很从容地打开变道灯,驶入左侧车道,车身从交叉口经过,进入滨海路。
雨后的海浪非常平和,水面蔚蓝,礁石黝黑,天际线有一层薄金。不远处还有新人在拍婚纱照,算不上吵闹也算不上宁静,彩虹就像跨海的桥,在他们头顶若隐若现,好像随时会因夜幕降临而消失。虞衷挑了块低矮的礁石坐下,脱掉鞋袜,咬牙把脚浸泡到水里,然后被冷得打了个寒噤。
“好玩吗?”祁月尘坐到他身边,迟疑了一下,也踢开鞋子。
“很冷!”这种空旷的环境必须大声说话,虞衷转过头朝祁月尘笑,然后看到对方很淡然地把脚也浸入水中,反应不大。
“你不冷?”虞衷有点吃惊。
“可能有点,”祁月尘说,“这种不算什么。”
虞衷踩着水面,晶莹的水珠飞溅起来,倒映着彩虹的轮廓。祁月尘陪在他身边,两人一起看远处夕阳下坠。
“海边放烟花一定很好看。”虞衷喃喃自语。
“想放么?我可以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买。这边不是禁燃区。”
“不啦……下回吧。”虞衷忙牵住祁月尘衣摆。
“只是觉得这样的风景很美。”他又说。
就这样,两个人什么都没带,简简单单坐在海边踢水,然后冷得发抖,天边是虚幻的彩虹,有种永恒的错觉。
所有的烦心与感伤似乎在这宁静的平和中逐渐消散。虞衷玩着脚边的水,逐渐有了恶作剧般的念头,用脚轻轻踩了下祁月尘,看对方没反应,又踩。
“你在做什么?”几次招惹后祁月尘终于转过脸,微笑着看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虞衷也就变得大胆起来,一只脚踩在祁月尘脚背上没怎么用力,手撑在两侧,假装无辜地眨眼:“我没做什么呀。”
祁月尘似笑非笑地,“是吗?”
不远处突然升腾起一簇烟花。金红色,接着又是一簇,紧挨着绽放,星星点点,经久不散。原来天已经黑了,就在不知不觉间。
虞衷目光越过祁月尘头顶,感叹:“天啊。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可能是那对拍婚纱照的新人。”烟花都要将他们头顶的天空填满,祁月尘看着虞衷眼睛倒映的花火,轻声解释。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而虞衷还在专心看头顶的烟花,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祁月尘吻住了。
先是两片嘴唇轻轻触碰,然后是舌尖。被轻吮的那一瞬间就像做梦一样,试探若即若离,整个人就像化身感性动物,莫名就想要哭。后颈被温柔地拢着,虞衷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浸在水里漂浮,不知所措地迎合。
他似乎听到祁月尘笑了下,接着又是一种吻法,上颚被温柔地舔弄,虞衷沉醉在这个吻里,简直都不会呼吸了。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等到祁月尘缓缓退出,他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看向对方,嘴唇红艳艳地肿着,泛有水光,似乎在提醒他们刚才有多沉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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