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年倒是不挑地方,捧着他的手已经有了困意,严锐之只能看见他微阖的眼睫。
滴到一半的时候,刚才的医生推门而入:“生化结果出来了——”
正抱着严锐之手打盹的贺年瞬间醒转,跟被查房一样嗖的站直了:“医生!”
对方看见他姿势这么标准还愣了一下:“……没事儿,你坐着就行。”
“血糖低,钾也有点低,待会儿我让护士在给你补一步液体,疼痛应该好些了吧?”
见严锐之点头,他又继续说:“不过结合你说的病史,你也挺久没来医院看过了,虽然你现在是好些了,但这个情况我们建议还是复查一个胃镜。”
“那可以不做么?”严锐之问道。
“决定权当然在你,”医生跟他分析,“你看现在时间也不早,输完天就快亮了,正好你今晚又没怎么进食水,倒不如我现在就给你把明早的胃镜单子开上,明天一做完就回去休息不好吗?”
严锐之还要说话,医生就已经看向贺年:“刚才问诊就觉得你这个哥哥有点犟,你好好做做工作,身体要紧嘛。”
他还要去看别的病人,交待完就出了病房。
“你先回去吧。”医生前脚刚走,严锐之就对还站在原地的人说。
贺年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严锐之又把他堵上:“我不做胃镜。”
“哥哥怎么这么犟呢?”贺年重复了一下医生的那句话。
可他说的时候眼睛含笑,又让严锐之发不起火来。
“贺年。”严锐之叫他。
对方见好就收:“严总。”
“你别想叫我回去,我都送你过来了,肯定要负责到底的。”贺年开口。
“你明天没有其他的事情么?”严锐之又问。
“本来很早之前定的兼职,但现在不做了。”贺年说着还看了严锐之一眼,“我不是说了要完善服务的么。”
严锐之被他说得无奈:“我是不是要夸你有职业道德。”
“严总要夸我,那不管夸什么我都开心的。”贺年说。
“……”严锐之觉得自己跟他掰扯这个简直毫无意义,不打算说话了。
贺年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刚刚的护士走进来给他换了输液袋,叮嘱道:“这个速度调慢一点,不然可能会觉得不舒服。”
他嗯嗯记下,然后问:“是哪种不舒服?”
护士解释:“可能输的时候会有点疼。”
贺年想瞧瞧瞥一眼严锐之,结果刚侧过脸去就被抓了个正着,后者正皱着眉,一副不悦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那姐姐,给我哥调慢一点。”
等护士给他调好,刚关上门,严锐之冰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严总。”贺年这个时候又知道轻重了,小心翼翼,“您是不是又生气了?”
生气自然不至于,只是严锐之竟然会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束手无策,有些不太习惯。
“对。”不过严锐之这么说道。
“那您就当我不会说话……”贺年又要去握他的手,严锐之刚想抽出来,又听见他说,“你想发发火也行。”
“可是我听说发火也会让胃不舒服……”贺年苦恼,“那就不符合我的服务准则了!”
到现在还在说服务准则,严锐之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那我们早上就去把胃镜做了吧?”贺年还坐在那张木质的家属小板凳上,仰头看着他,“我问过医生了,可以做无痛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
他的语气温和,也很有耐心:“你看这样行吗,做这个是需要人陪同的,早上我排好队了再来叫你,做这个是要人陪同的,我就在外面等,保证随叫随到,你一醒来就能看到我。”
“你就当睡一觉,休息好了就能回去……行吗?”
虽然严锐之还是没开口,贺年却看出了他的动摇,继续一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说道:“这样吧,等你出来以后,我也跟你讲一个我小时候做检查的事儿怎么样?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严锐之问他:“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小时候的事儿?”
“我这不是不小心撞破了您不爱来医院这个秘密嘛,”贺年说得很有理,“这叫等价交换。”
严锐之其实想对贺年说不用对自己这么上心,就算真是因为收过自己的钱,也没有必要。然而贺年还是在说,甚至声音放得更低了:“那小时候的不愿意听,我给您讲……”
“贺年。”大约是被烦到了,又或许是觉得他有趣,严锐之终于有了点力气,晲他一眼问道,“你这是在哄我?”
刚说出口他就自觉失言,可是贺年这副跟小孩子讲话的态度实在让他很难不这么联想。
结果贺年没否认,反倒还委屈上了:“虽然说我是没什么哄人的经验,那你也没给我哄的机会呀。”
“我不是说了,这可是难得的特权么。”
生日在六月一日就是特权,好像说得永远不会长大似的。
这种歪理其实有很多种角度反驳,但这次严锐之却没有立刻说话。
贺年怕他又要犹豫:“严总……”
“我去做。”严锐之终于被他缠得不行,不再看他,却在转过脸的时候轻声答应了。
要是不答应估计这人能念叨一晚上。
贺年的话果然停了,看向他:“真的?”
严锐之没回头,皱着眉说:“给我约无痛的。”
“好,”贺年甚至担心他即刻反悔,立马站起来头也不回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找医生开单。”
等听见他的脚步声彻底远了,严锐之才翻过身来,看着病房顶上的灯。
刚才的护士说得没错,新的这一带液体输着是有点疼。
贺年风风火火地又回来了:“严总,那您先休息,等明天早上我再陪你去。”
严锐之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对方还穿着出门前囫囵套上的T恤,领口都皱了,此刻头发也有点乱。
可即使忙前忙后这么久,依然是英俊而有活力的。
不知想到什么,这次严锐之看着他的时间有些久,微微走神。
“严总?”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过来,贺年问道。
“没什么。”他很快收回视线。
贺年还记挂着明天一早要带着他去做检查的事,把那张唯一的小木凳挪近了一点,重新替他暖着手。
“睡吧,”贺年说,“我替你看着,等会儿输完了会去叫护士的。”
严锐之没说话,却也没再背过身去,只是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手背上源源不断传来对方掌心的热度,他沉默地想,也没那么疼了。
-
严锐之原以为自己会失眠到天亮,没想到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连护士什么时候过来拔的针都不知道,朦朦胧胧睁眼的时候,贺年正在他身旁皱着眉头看发到手机上的检查结果。
见他醒了,贺年把手机放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睡了一觉加上输过液,原本的疼痛确实都消失了,尽管还有点残存的乏力,但基本无伤大雅。
严锐之站起身:“那我觉得……”
贺年把昨晚做的心电图跟几项检查单带上:“那我们走吧!”
积极得不行。
严锐之叹口气,好歹昨天答应了,就差给贺年立个字据,再抵赖也没必要:“行。”
周六的检查室人少了些,但还是需要排队,严锐之醒的时候时间刚好,到了那里机器正叫到他的名字。
明明不是什么多严重的检查,严锐之却觉得贺年比自己还要紧张。
他真的像个家属似的把要准备的检查单递过去,医生摆摆手示意:“去外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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