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殷先生待他的“好”,似乎那种……怎么说呢?是那种——真把辛桃馥当成了一个“人”来看待的“好”。
就算谨慎如辛桃馥,都不时产生一种“先生难道要和我‘走心’”的困惑——虽然他又会很快在脑里打自己两个嘴巴子,叫自己赶紧醒过来,咋想呢这是。
这天,辛桃馥回了雅苑,又见殷先生。
殷先生正在客厅鼓捣着插花——这倒是难得的景象。殷先生从来都是来去如风,来到就和辛桃馥吃吃饭,谈谈情,摸摸小手,再进行其他项目,偶尔也就坐下看看书和处理工作,甚少见他在雅苑里如同打发时光一样做闲事。
更难得的是,殷先生也穿上了居家服,还是和辛桃馥一样的款式,只是码数更大罢了。
他穿这一身宽松带卡通的衣服,头发柔软垂着,表情认真又闲适地料理插花,好像真的是一个住在这儿的居家男人。
尤其是——他显然不太懂得插花的技艺,难得地在辛桃馥面前透露出一种从未展现过的“笨拙”。
从来犹如神明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正被几朵鲜花所困,还真是有趣。
辛桃馥笑着走上前,说:“先生怎么想起插花?”
殷先生似乎这才发现辛桃馥回来了,抬头间颇有几分困窘:“你今天回来得早。”
看来,殷先生是打算赶在辛桃馥回来之前,就把鲜花插好,再拿到辛桃馥面前献宝的。
辛桃馥看着殷先生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竟然觉得很可爱。
“这个剪短一点儿就好啦……”辛桃馥拿起园艺剪,把洋桔梗根部剪短一寸,插到瓶中。
殷先生点头:“还是少爷懂行、有艺术感。”
辛桃馥苦笑摇头:“哪家少爷懂这个啊?这不是小姐夫人才学的吗?”
辛桃馥恍惚间,才想起来,他之所以会插花,还是小时候陪妈妈打发时间的时候学到的。
那个时候,辛桃馥的母亲陶欢儿还是贵妇人,插花、茶艺都会的,还带着辛桃馥一起玩儿。因此辛桃馥耳濡目染的就学会不少。
念及母亲,辛桃馥眉眼间染上淡淡郁色。
殷先生忽道:“你现在心情不好。”
辛桃馥忙端起笑容:“哪有的事?”
若在从前,殷先生必顺着他的话,只继续和辛桃馥调笑,当无事发生。
而此刻,殷先生却不笑了,只道:“或许有件事你该知道。”
第46章 再捞一笔
若说每个人都有一块心病,殷先生最大的心病自然是湘夫人之事。
而辛桃馥么,可能就是当年陶欢儿将他带走后又弃之不顾的事情。
在家里破产之后,年仅十二岁的辛桃馥不但要适应生活质量严重下降的事情,更要适应变得面目可憎的父亲。唯一让年纪尚小的辛桃馥支撑下去的是陶欢儿并无更改的母爱。
一切都变了,唯独陶欢儿还是那个穿着漂亮裙子、带着温柔笑容的妈妈。
所以,当陶欢儿打算离家出走的时候,辛桃馥并无二话地跟她一起离开。
陶欢儿要离开辛思劳的时候,也没隐瞒儿子,而是打定主意要把孩子也带离这个泥潭。虽然是美女,但身为人妇还带着“拖油瓶”投奔下家终究困难重重。
最后,陶欢儿把辛桃馥送还辛家,并和辛思劳正式离婚,自此杳无音信。
辛桃馥原以为,母亲不舍得自己受苦,才带走自己,但从辛思劳嘴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辛思劳告诉他,原本他是打死不会离婚的。
谁料,陶欢儿竟把辛桃馥带走了。辛思劳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作为一个男人却非常重视“传宗接代”“后代子嗣”,尽管他不疼爱辛桃馥,也决不能接受独生子被带走。陶欢儿拿捏着辛思劳这个心态,以辛桃馥作为“人质”,要挟辛思劳答应离婚。
辛思劳最后妥协,和陶欢儿正式离婚。
陶欢儿也如愿以偿地恢复单身,再嫁富商。
辛桃馥还记得当年被送回去的时候,父亲用嘲笑兼有凶恶的口吻说:“你连老子都不要,跟那个娘们跑了。还以为能过好日子是不?你也是个没脑子的。她那样的女人怎么愿意为了一个拖油瓶耽误自己?”
辛桃馥的世界再次被击碎。
所以,也像殷先生在发烧时呓语“姨母,他们说的真的吗”那样,辛桃馥亦曾躲在被子里哭着,不知对谁问一问,母亲,他们说的真的吗?
是真的吗?
恍惚间,辛桃馥好像忘记了自己仍站在殷先生身边。
倒是殷先生又问他:“你还记得你母亲再嫁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辛桃馥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好像是姓齐的。”
辛桃馥记得,当年陶欢儿把自己带离家之后就投奔了一个姓齐的叔叔。
“是,是姓齐的。”殷先生点头,“他在和陶欢儿婚后三年因为性侵男童,被捕入狱。”
辛桃馥脸上一僵:“什么?”
殷先生拿出一份公文袋,给辛桃馥展示了一个和他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当年,陶欢儿带着儿子辛桃馥去齐某的家里住,发现齐某对辛桃馥有不寻常的兴趣。
通过种种迹象,陶欢儿怀疑齐某是恋童癖。但是,她已无处可去,如果她带着孩子回家,也不会得到善待。
最终,她决定把孩子送还丈夫辛思劳,并和辛思劳提出正式离婚。
辛思劳猜到陶欢儿应该是找到有钱的下家,所以不肯答应,还扬言:“你现在是我的老婆,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你要是这还能找着接盘的,我就服了你!”
陶欢儿无法,和辛思劳软硬兼施地协商一番,最终,陶欢儿将齐某送自己的珠宝首饰变卖,凑了二十万,打给了辛思劳。辛思劳拿了钱,才同意离婚。
在那之后,陶欢儿便嫁给了齐某。
对于齐某的恋童癖,她表面上装作不知道,暗中搜集证据。三年后,她把证据搜集好,匿名举报齐某,成功让齐某锒铛入狱。趁着这个机会,她和齐某闹离婚,分走了一笔财产。
按理说,陶欢儿可以拿着钱顺利脱身。
可是,坏就坏在齐某一家在当地也有些势力,很快就能查到齐某之所以被抓,是陶欢儿在幕后策划的。
陶欢儿却也聪明,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一离婚分到财产就立即出逃国外,自此杳无音讯,齐家也拿她没有办法。
看完了这些资料,辛桃馥心潮涌动,翻动惊涛骇浪。
可是,他抬起眼看殷先生的时候,却是脸沉如水。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既不觉得感动,也不觉得震惊,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愤怒。
而这种愤怒,也不知道是面向谁的,只因殷先生在他面前,他便免不得把这一份恼怒分一笔给殷先生。
“你怎么还查这个东西?”辛桃馥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殷先生道:“因为有人告诉我,最近有个姓陶的女人在查你的事。”
辛桃馥脸色一僵。
“前不久,齐家倒了,陶欢儿就回国了。回国后,她似乎想找你。但是无论是你的奶奶、父亲还是你本人,都已经不在原址,又没再和旧时亲戚朋友联系。她用寻常手段是找不到你的,便雇了一个私人侦探去查你的下落。”殷先生语气淡淡地说,“这个私人侦探自然是不敢查你的,便帮我把她查了个底朝天。”
辛桃馥脑子里一片火热,他原本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情绪,可奇怪的是,他现在只觉得很生气,这股愤怒实在莫名其妙,却又实实在在。辛桃馥以为自己挺冷静的,但其实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哦,是么?你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语气好像在责怪殷先生。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殷先生?
殷先生却不以为忤,只说:“大概是我非要多管闲事,给你找不痛快。你要生气,尽管骂我狗拿耗子。”
辛桃馥脸上一僵,竟不知该回答什么,强行挤出笑容,说:“先生是关心我,我怎么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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