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越来越小,气息也越来越弱,说完就不再动了,就连手里的蒲扇也停在胸口。陈双想叫人,一瞬间又叫不出来,面前的老人油尽灯枯了一样,让人害怕。
“姥爷……”陈双喃喃自语,眼眶瞬间湿润,他颤颤地伸出手去,想要去试试张辉的鼻息,想要去摸摸他的眼皮。这个人连最后时刻都在惦记着中国的跳高,老一辈运动员没办到的事,只能在后辈身上寄予厚望。每个人都不是为了一个人在比赛,还为了所有付出过的人。
“你干什么!”张辉忽然睁开了眼睛,刚好看到陈双伸到自己鼻子下方的手。
“哇!”陈双吓得将手收回,“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您……”
“以为我死了?”张辉炯炯有神地瞪着他,又异常平和地闭上眼睛,嘴角挂着微笑,“不会的,还没等到中国跳高冲进奥运会,我才不会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张辉:陈双这孩子是不是傻?
第168章 茶艺高级玩家
听张辉这么说,陈双就放心了,刚才真以为老人体力不支撒手人寰呢。好在自己只是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没有直接晃动姥爷的肩膀大喊“你不要走”。
要真是那样,自己的社死人设估计百年不倒,以后也没脸见屈南一家人。只能带着公主私奔了。
在陈双的帮助下,杂乱不堪的家逐渐变得有理有条,物品开始归还原位。可能是私心作祟,陈双把很多旧物品直接扔掉了,看到它们就不高兴。人总要往前看,但这些东西如同粘稠的沼泽困住了屈南一家,还要把他们拖进更深处去。
现在都扔掉也好,以后自己赚了奖金,给屈南买新的。
新家具全部买成公主粉。
等楼下收拾完毕,陈双拿着一杯热水上了楼。哭那么久,当然要补充水分啊,不然屈南那么脆弱的身体很有可能直接晕在自己的怀里。
他要是真晕了,自己还要公主抱,把他抱下来。
再次上楼,大约有心理暗示,光线都比刚才充足。百叶窗已经全部拉开,奖杯和奖牌已经换了主人。桌上的国际象棋占了书桌一半的地方,旁边的书籍还放在上次没看完的页数。
不会是……在自己下楼的时间里,北哥来了?
“屈南?”陈双叫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
应该是在天台上。陈双摸着上天台的金属楼梯,慢慢地上去。
天台上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那么光秃秃的了。虽然跳高架和训练垫子还在,可它们不再是这片露台的唯一装置。几十盆正在发育的月季花变成主旋律,青山盆相互挨着,那场面真是赏心悦目。
陈双不由自主地蹲下去摸花盆里的土壤,湿度正好,营养土的触感让他欲罢不能,总想把手指往下戳。他把手指擦干净,看到了坐在天台边上的人。
和自己第一次追车追到这里一模一样,一个人,一条只有一只耳朵的流浪狗,身边一箱啤酒。
那个人从箱子里拿出一听啤酒,有力的食指将指环轻轻一扳,拉开了。他看着对面的楼,将听装啤酒放到嘴边,昂起头来,像是准备一饮而尽。
当那条狗转过身注意到陈双时,他伸出了手,左手,摸了摸它脸上的海盗眼标记,如同抚摸一个人的胎记。
“北哥?”陈双犹豫地问,停住了走过去的脚步。
“谁?”屈南将手里的啤酒放下了,扭过头看向陈双。
陈双愣住,这个声音和眼神明显是屈南,可是他的背影和动作又和北哥重合。他们都有了对方的影子,这么看来,两个人格真的被融合了?
“我还以为北哥出来了。毕竟……”毕竟你刚刚经历完人生最大的崩溃,陈双挠着耳朵靠近,还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不会弄混他们的人,可刚才自己确实混淆了。
“是我。”屈南没有喝酒,只是闻了闻,“我只是想试试他的生活。”
“哦……”陈双停在两步之外。
流浪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屈南的手背。
于是陈双放心地坐下了。“你现在好些了吗?楼下收拾好了……”
“谢谢。”屈南的眼皮明显开始红肿,再看陈双时,竟然有些睁不开,“我再休息一会儿就好。谢谢你陪着我。”
“唉,不用和我说谢谢。”陈双靠在屈南的右侧,狗靠在屈南的左侧,屈南的右臂放在他的肩膀上,一个巨大的日落正在对面的楼顶发生。
层层叠叠的楼变成了城市人造地平线,平直的楼顶变成了火热的橘红色。天边的云有点发红,又有点发紫,等到夕阳再落,红色淡了,变成了紫粉色。
“你今天哭得好大声啊。”陈双笑了一下,“你果然是个公主。”
屈南眯着眼看日落,鼻梁骨被光线打了一层高光。他用右太阳穴贴了贴陈双的头顶,眼皮疲惫地眨动。
“等到放暑假,月季就都开了,到时候咱俩在天台上搭个棚子,像露营。”陈双继续笑着。
“好。”屈南摊开手心,看到了一直攥在手里的项链。
背面的字可真难看啊。
他将项链重新戴上,再一次靠向陈双,蹭了蹭陈双的头顶,大雾散尽。
等到他们下了楼,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张玉兰和张辉仔细问了问屈鹏在学校的表现,一家人商量着再不行还是送去精神病院。陈双一边听着他们聊天,一边饿得肚子咕咕叫,可是什么都不能吃。
喝水只能喝没开封的矿泉水,好在屈南家里的水完全过关。
送家人去精神病院住,这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陈双很理解他们的痛苦,不会把这当作很容易迈出的一步。以前莫生和洋洋也试探性地问过自己,如果四水一直恶化,要不要送去医院。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陈双当时差点和好兄弟翻脸,怎么能把弟弟送去那种地方呢?哪怕自己牺牲再多,也不舍得。
现在,屈南的家人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赶在10点之前回到学校,先去食堂填饱肚子,再去找黄俊报到。白洋亲自来办公室接他们,和高中时期相比,他已经不再冲动,并且戴了一副金丝框架眼镜。
可是陈双却回不去了,一看到白队,就想起他以前打架骨折的壮举。这么一想,唐部长好危险啊,每天都在白队的底线左右横跳,逼急了白队可是会重拳出击的。
回到宿舍后,屈南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球表面还很干涩。他迅速洗漱,爬上了自己的床,和陈双说过晚安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起床哨仍旧在清晨吹响。全宿舍的人一起醒来,下床,白洋猛地一抬头,吓得眼镜差点掉了。
“你……没事吧?”白洋拍了拍屈南的脸。
“我没事啊,我很好。”屈南回答,两只眼睛肿成了水蜜桃。
视线成了一条缝,这是屈南完全没想到的。无论走到哪里,自己都是人群中的焦点。相比“屈南的父亲是个精神病人”、“屈南竟然是屈向北的弟弟”,大家更好奇的是“屈南竟然能把眼睛哭成那样”。
在训练场、食堂、教室里,每个人都想看看学校跳高队的最高防线的眼睛能变成什么样。
看完之后,大家就信了,真的肿了,而且肿得很夸张。
陈双一直陪在屈南身边,原本以为学校的流言蜚语会朝着屈南扑来,可是没有,一来是大学生没有小学生那么无聊,没有人非要揪住别人家的事来询问到底或嘲笑,二来是身为运动员,大家对屈南的家庭状况和处境感同身受。
唯一引起了轰动的,就是屈南的眼睛,肿得啊,那大双眼皮,简直像刚刚做完手术,还是一个纯欧式大平行双,加宽的。
“你能不能别老看我了。”吃饭时,屈南用一只手挡在眉毛上。自己靠哭肿了眼睛出圈,这是他完全想不到的。
“我从来没见过别人的眼睛肿成这样,你……”陈双忧心忡忡地说,“你放心吧,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哭了,也不会弄哭你的。”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