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明白,夏少谦很骄傲,自尊心太强了,人也太要强。他不能忍受自己用小心翼翼的态度对待他,更不用说带著补偿或者亏欠的心里和他交往下去。叶轻舟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麽一个心态,他对夏少谦过往的记忆是零星的、薄弱的,几乎可以说,除了夏少谦转学前出的那件大事之外,他还真没对夏少谦有什麽深刻印象,哪怕他们还在同一个社团里,哪怕他或许和夏少谦曾经一起打过球、喝同一瓶水、一起肩并著肩在这条路上走过……
叶轻舟有种奇妙的感觉,那是潜藏在他心中的一个强烈疑惑──既然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那麽你会记得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还是十年不见的人,你能在十年之後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麽?
於是,趁著今晚,叶轻舟破罐子摔了,他原原本本地问了夏少谦这句话。
夏少谦静了一阵,叶轻舟发现自己有些紧张,他没敢转过头,甚至他有些希望这种沈默持续得久一些,但是却又迫不及待地知道答案。
他很矛盾。
“你当时,很受欢迎。”夏少谦的声音有些断续,仿佛也在努力回想著:“我不清楚你自己知不知道,你当时给人的感觉就是那样的。很阳光、很有亲和力,我敢说……只要和你接触过,没有人会讨厌当年的叶轻舟。”
“你总是很努力,好像做什麽都充满了干劲,所以谁都乐意跟著你。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年级里,几乎每个人开口闭口都是你,学习好、长相好、为人好,似乎你就是这麽完美的一个人。可能这是一种古怪的心理,就像一个人总会记住身边里的一个特别出挑的人,尽管你们两个毫无交集,甚至你们可能从未说过一句话。”
叶轻舟听著夏少谦的叙述,他几乎不太能肯定男人说的人是自己──他很惊讶、很意外,可能在他的记忆之中,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这麽优秀过,也可能是现实的生活已经渐渐磨光了他所有的自信与自满,他变得不再热衷於冒险,而更加眷恋於眼前的稳定和安逸,他不再有名留青史的野心,而只是和普通人一样盼望著能早点还清贷款早点存够钱早点……
叶轻舟想到了什麽,缓缓问:“那你……十年後,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是什麽感觉?”
他们那时候的再见,还真不是什麽愉快的回忆,可现在想起来就是能会心一笑,你说这世界怎麽就怎麽小?
夏少谦眯著眼想得很认真,接著撇撇嘴,带著点不屑地摇头,说:“幻灭。”
叶轻舟恨不得给他後脑狠狠来一下,还好夏少谦接著说:“不过相处下来,感觉也不是变很多。”他斜著眼上下瞟著,“除了背弯了点,发型挫了点,品味差了点,身上的肥肉扎实了点,也没什麽不好。”
“……”叶轻舟仔细想想,还是投毒好了。
“夏少谦……”叶轻舟在安静下来之後,斟酌著道:“那天,我就说那天的事儿。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坦白说,我是不大记得你的事了,所以听那个叫颜……颜什麽来著了?先别管这个!”
他转过来,面向身边的男人,神情怪认真的:“我承认,我一开始是吓著了。但是,我用我叶轻舟的人格来担保,我绝对、绝对没有半点瞧不过眼,还是排斥的意思!夏少谦,哎!我跟你直接说吧,你这个人嘴巴是缺了点,脾气是烂了点,个性是自恋了点,可是……我、我真的很稀罕你!”
夏少谦那脸本来嘛,是越听越黑,眼看拳头都哢哢响了,听到尾巴的一句,表情陡然木了一下,接著就别开眼,一会儿看看别处,一会儿抬头看看月亮。
可叶轻舟还没半点自觉,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很欣赏你的为人,你做事有原则,有自己的底线,能力强,又可靠,你差不多实现了我过去全部的理想,可以说你这种人是我最想成为的那一类人……说真的,我要是女的,就算倒贴好了,也得天天守著你家外面,非君不嫁的。”
夏少谦真被逗笑了,他忽然一胳膊拐住叶轻舟,叶轻舟被他扯得往他身上一倒,两个人四目相接,挨得死近死近的。
“叶轻舟,你没觉得你这话不对麽?”那声音乱磁性一把的,叶轻舟的耳朵被热气吹得有些痒。
叶轻舟恍然大悟,瞬间成了活化石,夏少谦却把他一把推开了,站起来拂了拂袖子衣服,一脸嫌弃得跟什麽一样:“你安一百二十个心吧,十年前的叶轻舟,我倒是还可以勉强考虑考虑。”
叶轻舟爬起来忙跟上去。
“夏少谦,你、你走慢点儿,哎,腿长了不起是不是?”
“我去!就你会踹人了是不是?”
“哎你到底在乐个什麽劲儿啊……”
第9章
没啥事的日子都过得飞快,医院里还是老样子,忙的时候喘口气都得挑时候,夏少谦那里也差不多,几天不见人影也是有的,有时候叶轻舟挑错时间回电话,刚巧碰上妈妈桑在训话呢,连带著一起躺枪也不是没有过。
好在叶轻舟是彻底摸清了夏总的脾气,夏少谦这人也算挺有意思的,前一秒才轰了人,後一秒能再回头来,闷著声音低声下气地说:“我刚才不是冲你发脾气。”
叶轻舟有时候都快被他折腾得精神分裂了。
至於平常的时候,他们俩好得除了脱光一起躺床上,其他时候就跟连体婴似的──这话是赵女士说的,叶轻舟本人对此持有相当的保留意见。
男人跟女人本来就不一样,女人嘛,窝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今天跟甜姐儿似的如胶似漆,过两天能成八辈子的仇人彼此老死不相往来;男人就是这样,一个拳头、几个苍老师的种子,彼此磨合得来,就能称兄道弟一辈子。
所以赵晴晴说:“你们男人就是这麽没节操、没底线的低等动物,说你们是三叶虫都抬举你们了──”
一科室的男大夫们扭头瞥了这妞儿一眼,整齐划一地“呵呵”冷笑。
叶轻舟很不识趣地过来,用手肘捅了一下赵晴晴,“曾大伟回来了?”
“别跟我提那货。”赵晴晴轻飘飘地比划著手术缝合用的钩子,眼神儿冷得跟钩子尖端上闪烁的寒光一样。
於是,最炎热的八月就这麽过去了,九月天带著秋日的步伐姗姗来迟。
叶轻舟今天收到了老家送来的一箱干货,都是自家农地里产的晒的。往年里他都会给科室里同事护士都送一些,今年特意打包了另一个大袋子,下班後提著就开车去夏少谦的公寓。
夏大款买的是一环内的公寓,叶轻舟曾经鸡婆地跟他打听过价钱,发现就他那苍蝇肉似的工资,要也买一套一样的得不吃不喝四十年。
後来叶轻舟才知道夏少谦这房子是工作了没几年就盘下的,赶早的那几年北京奥运,房价更是贵得吓死人。夏少谦一脸没啥压力,只说房子是家里挑的,说要拿来当婚房用,老爹硬塞过来的,这便宜他干嘛不拣?
当时叶轻舟就疑惑了,“你家里人不知道你是……”
“怎麽不知道。”夏少谦冷笑了笑,叶轻舟立马觉得屋子里温度降到了零下,可八卦心不死,他模糊地记得当初夏少谦在学校的事儿是闹得挺大的,也不知道当时他爹妈是怎麽一个看法,後来也不费劲儿地把人弄到了美国去了麽?
夏少谦跟看穿了他一样地,淡淡地道:“我爸还不死心,我妈嘴上不说,不过每隔一阵子都来探一探风,能把人烦死。”当时夏少谦的神情其实挺寂寞的。
叶轻舟可以想象当年夏少谦有多麽难过,他约莫知道夏少谦家里是搞投资的,药厂还是科技公司之类的,怎麽说也是个富二代董事长公子吧,可他现在自己出来单干,看样子和家里人关系也不怎麽样。
所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别羡慕谁,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门铃响了不久,门就打开了。
叶轻舟就看见一个光著上身穿著条丝绸睡裤的男人,那双眼睛惺忪地眯著,短发翘得十分有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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