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连摇头都不会了,谁能想到那年还不到自己腰高的男孩,会把自己堵住,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少年也没有再逼他,留下护手霜就离开了。回到家才知道老混蛋出差,家里暂时不会有别人回来。
老吗?其实也不算很老,44岁,可少年就偏要用老去定义他,生怕自己在哪方便被比下去。
家里只有自己和住家保姆,少年推开父亲的房门,轻手轻脚翻找东西。卧室很大很豪华,少年故意不去看那张床,专心找有可能存放U盘的地方。
一不小心找出一本相册,里面有男人的照片。
他漂亮的手被红绳绑成麻花,背在身后,手指尖涨得紫红。
少年猛地合上相册。
可是U盘没有找到,又不能轻举妄动,他只好回到自己房间,想把这个家彻底烧了。
第二天,少年照旧去上学,骑车一路耳机里放着男人以前唱过的歌。午饭前他打了两场球,大汗淋漓发泄似的坐在球场一边,翻出钱包里珍藏的东西。
是男人的照片,他领奖那天。因为长得好看,稍稍化点妆就显浓了,其实不浓,只是他温婉的眼睛充满焰光宝色。
去他妈的不像话,少年把照片收好,披着校服去找男人吃午饭。
午饭已经做好了,门给他留着,可男人却不在客厅里,少年洗了手到卧室找,他侧躺着睡午觉,两只手交叠被耳朵压着。
少年蹲在床边看他睡觉,一滴滴汗滑过鬓角。
男人醒来时又吓一跳,以前少年回来只在客厅吃饭,从来不进屋找他。
少年流了一身的汗,深色篮球运动服表面凝结出一层白色的汗粒。他又在书包里掏东西,动静大得不得了,像是把全世界都藏书包里了,准备一样样翻出来。
最后拎出来一串还没熟的葡萄。
“给。”少年挂着得逞的骄傲,“学校葡萄架上偷的,教导主任没抓着我。”
男人愣了一下,竟然笑了。
少年抱着膝盖,用胳膊藏了一下压不住的嘴角,然后挠着后脖子问:“下午出成绩,一模要是年级第一,想约你看电影。”
男人用手拨弄着那串偷来的青葡萄,也不知是被什么打动了,想要出去晒晒太阳。
8.
男人其实很少出门,以前和少年的父亲在一起时,家里的菜都是司机或保姆出去买。现在他偶尔下楼买点日用品,鲜蔬果肉都由少年从网上订购,早晨送到家门口。
送菜的小哥敲敲门,他开门签收,在已送达那一栏签上少年的名字。
以前他很会签自己的名字,在海报上,明信片上,自己的照片上。现在,没地方签了。
“答应了?”少年昂着头问。
男人捏了一颗葡萄在指尖,还没成熟的,吃起来不会太甜,却很硬,捏都捏不动。
“就……”男人从坐躺变成端庄坐在床边,“就看电影,不干别的。”
“我没说干别的。”少年擦了把汗,“答应我了?”这次他着重强调我字,把这个字在齿间咬很紧。
男人吃力地点点头,穿好拖鞋往客厅去,以前少年偶尔缠着他一起睡个午觉,现在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房间好像变小了。
待不下去,存在感强烈的高中生仿佛占据房间的一大半。
得到满意答复少年才不追问,跟着去吃午饭。那串葡萄就放在餐桌上,他也不知道男人究竟喜欢它什么,吃饭的时候还看它几眼,有两次还伸手去捏一捏,没见过似的,多稀罕似的,捏一下这颗,捏一下那颗,在那玩儿。
33岁了,还玩儿葡萄。少年一边大口吞饭,一边后悔这串不好看,不够大,果实也不够密。他应该跳更高,把教导主任甩开,摘最高地方的。
吃过饭,少年反复叮嘱男人把门锁好,学校正在午休,全班趴在课桌上睡午觉。他进教室时卷子刚发下来。
排名也发下来了。
少年回到座位等名次,一不小心又把同桌给撞了。同桌是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竞争对手,自己排第一的时候,他永远第二。
少年很不客气地拿名次单来看,结果这次年级第一是同桌。
两个人总分数一样,自己扣了4分卷面,他捏着名次单问班主任为什么,班主任说他英语答题卡折角,扣分以示提醒,高考时折角会作废。
再坐回座位,少年盯着发下来的试卷出神,刚好同桌坐回来碰了他的桌斗。
“对不起啊。”同桌说。
少年转过头,一拳挥了过去。
晚上,男人又接到了学校的电话,作为备用家长联系人,被通知少年下午在班级内斗殴,口头警告处分。
男人一边嗯嗯啊啊敷衍着老师,眼睛瞄到正在阳台的少年。说是单方面斗殴,男人是不信的,少年脸上有伤,最起码算互殴,不能把责任都推到一边来。
少年在阳台吹冷风,嘴角泛青,颧骨还擦了一块红。听着男人在屋里一口一句对不起,少年有点恨,恨他不替自己说话,也恨他从来不知道替他自己说话。这样一恨,手里没管住,砸了一下阳台的玻璃,踹了一下脚下的花盆。
一盆精心养育的多肉被踢碎了。
还想再补一脚,把它踩死,可少年又刹住了。他捏着拳头,怕自己生气的样子吓着他,更怕自己无能狂怒的嘴脸像父亲。
不一会儿,少年平静地回客厅,男人已经挂了电话,右手握着一杆钢笔,帮他写检查。
“为什么打架?”男人拉了一把椅子,让他坐,对于这个年龄的暴脾气,他不懂。自己18岁的时候不这样。
少年坐下了,摸了会儿手上的伤,很想赢,不知如何排解想向男人证明能力却失败了的燥乱。“第一名没了啊。”
男人写字的手一停。
“原本这个第一……”少年偷看他写字,“想送你。”
男人快速低下头,继续写,藏起一个年长男人被高中生告白的局促,可笔尖的乱抖出卖了他。“我又不要。”
“你不要,我也送。”少年趴在桌上,“你不要的,我都想送。”
男人红了耳廓,手底下飞快地写。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去厨房拿扫把把阳台收拾了,坐回来,把男人的椅子往自己这边明目张胆地拉近。
“你干什么啊?”男人觉得他幼稚,吸引人注意的动静太大又太直,让他连想藏的距离感都找不着。
“我考第二,能不能请你看半场电影?”少年突然问。
男人一出神,在检查上写了一个少年的名字。
9.
男人迅速将作文纸攥了,扔进旁边垃圾桶。
“答应了?”少年把手搭在男人的椅背上,不逼他,静静的,等一个肯定的答案。
男人握紧钢笔重新落笔,等400字格子写满一半才说:“看、看什么啊?”
少年这才收回胳膊,没约过人看电影,自己也不知道:“你想看什么?”
“我都行。”男人正了正肩,仿佛不为所动,仿佛天天有人约他看电影,“别太那个的就行。”
“那个是哪个?”少年问。
男人不说话,皱皱眉头,声音轻得发颤。“亲密戏太多了的,那种。”
少年很古怪地看过去,看男人正经的坐姿、标准的拿笔手势和两只规规矩矩并在一起的拖鞋,选了一部最近很火的爱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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