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学校打架,因为别人用难听的污言秽语问他家里那个爬床的被赶出去了吗,明明这话是少年自己以前说的,但现在听不得。
他还给男人买了许多漂亮的衣服,精致的皮鞋,每一套都像参加颁奖典礼那么隆重,各种各样的衣料。其中有一套带闪的绒面墨蓝色西装,和男人22岁获得年度最受欢迎歌曲奖那晚的一模一样。是少年花了钱,请人按照网络照片订做的。
很难,因为男人曾经的辉煌是昙花一现,还没留下痕迹就被自己父亲占为己有。他又花高价收了许多黑胶碟片,一张张送给男人,看他黑色眼珠亮起一瞬来。他还有意无意说自己的父亲已经老了,自己还能再长更高。
男人听了只是笑笑,问他晚上想喝汤还是吃煲仔饭。
少年的心逐渐长出野草,从一顿饭变成好几顿,还想在男人这里留宿,可男人不让,像是看懂了他那点藏不住的心思,说高考后自己就离开。
少年气得不行,虎得一逼,说你要是离开,我就不参加高考了。
男人一愣,说他太孩子气。
少年不喜欢孩子气这个词,他当了太久的孩子,想要当个大人。每天晚上回家,他都和自己父亲对着干,吵吵架,泄泄愤。他把家具换了一遍,不给他父亲留一点追忆的机会,唯独把那件碎片式的丝绸睡衣藏在床垫下面。
父亲又换了情人,半年内换了许多个,但每个好像都不怎么满意,还和家里的保姆发脾气,说做饭做得太难吃。
傻逼。少年心里骂着,偷偷吃男人给他准备的宵夜点心,看自己的父亲在家里暴躁得无能狂怒。
3.
父亲最近在找男人,少年知道,老混蛋想要男人回来。
他听到父亲在屋里打电话,但很明显那边没有人接,还听到父亲暴躁摔碎花瓶古董,又把手机砸向玻璃,一边骂人一边踱步。
高考越来越近,少年睡得越来越晚,用自虐式的努力来换一点成绩,十几分的进步,明明只要正常发挥就能考上理想大学,可他还是不满足。他不满足,他想要争,可是又没明白要争什么。
有一天他刚要睡着,突然听到了男人的声音,他立刻坐直,双手攥紧颤抖,以为男人又回到这个家了。他推开屋门冲出去找,家里却是一片黑暗,没人回来。
男人的声音从父亲屋里传出来的。很痛苦又很愉悦,那副好嗓子哑成那样了还在叫唤,少年听过男人唱歌,咬字清晰发音饱满,绝对不是这样。
父亲屋里的呻.吟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是哭了。
少年第一个反应,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可是到父亲的卧室门前,他竟然退缩了,不敢开这扇门,怕男人几个小时前刚和自己说完晚安早点睡,现在就回到这个笼子里。
他只敢把门推开一条缝。
屋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可是电视机里却有两个。
是父亲曾经录过的视频。
少年看愣了,反应过来之后飞速转身,把刀放回去,回到房间找出了那件破碎的睡衣。
还好,他没回来,他不会再回来了。
快过生日的事,还是男人提醒的。少年很少过生日,怕自己在这一天想起母亲的脸。生日日期刚好和一模考试结束重合,少年一会儿说着学业紧张谁爱过谁过,一会儿又无意强调自己最爱吃菠萝和巧克力。
只是他跟在男人屁股后面强调的次数太多了,直到看到男人从超市买了两个菠萝回来才罢休,不再继续闹腾了。
男人还是每天做好午饭晚饭等他下课,好像还稍微胖了一丢丢,两颊深陷的凹陷没那么明显了,皮肤还是久不晒太阳的白。他不喷香水,少年从来没闻出他有香味,两个人偶尔坐在一起看电视,但刷到娱乐台,少年会很快跳过去。
小鲜肉百花齐放,后浪推前浪,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布满年轻人的胶原蛋白。男人倒是无所谓,淡然地问:“为什么跳台了,不喜欢看吗?”
穿着校服的高中少年换了个别扭的姿势,盯着男人的喉结,研究那些好听或者难以形容的声音是怎么从这副好嗓子里发出来的,然后自傲地告诉男人。
“不喜欢,小鲜肉太嫩了。”
可是这些小鲜肉都比男人聪明,有几个经常来家里的熟面孔都从父亲手里得到了资源,少年也不懂男人为什么笨成这样,哪怕他给自己父亲吹几年枕边风,都不至于混成这样。他已经和世界完全脱节了。
“明天考完试来过生日?”男人用以前拿金话筒的手,给少年剥了一颗龙眼,“我会做蛋糕。”
少年抠着手指拿笔的薄茧,当然知道他会做蛋糕,以前父亲过生日,男人都亲手做一个。他想说自己不来,傻逼才过生日,可是又欣喜若狂,感受到了枕边风的力量。
“来。”
4.
在一模最后一科收卷前,少年走神了。折着答题卡的一角,算计着上楼过生日的时间。
考完试就去,显得着急,好像自己多耐不住似的。等一会儿再去,他又怕菜凉了。
他找到了男人以前参演的连续剧,被男人以前的粉丝剪成短视频,一个一个cut拎出来。男人的脸很适合上镜,但不是完美五官,有一点棱角,完美中和了他的精致。
就是一张好看的,男人的脸,没有女人的媚。
少年经常能听到男人唱歌,声线低沉,有很稳的情绪,即便唱到最高音也没有软,更不会用什么气音变调哭腔音滑过去。
他就是很扎实的唱功,很老实的唱法,连偷懒都不会,全靠一副嗓子。少年不喜欢唱歌,也不爱开口唱,因为自己跑调,可偏偏喜欢犯坏跟着男人唱。
他一句,他一句,把男人逼到唱出情爱痴缠的那部分歌词。男人似乎对唱感情有所避讳,他就盯着他,男人要是笑笑说不唱了准备逃跑,他就堵着厨房的门,像要证明什么傻气的想法,执拗地看着他唱完。
他就是要看着他唱完,听他把最后一个音吞回去,看他唱到爱、想、思念、不忘等等等等这些字眼时飘忽不落的眼神。
那个眼神,让人想接住,又觉得接不住,太轻又太沉。
收卷铃声响了,少年拎着书包飞出去,撞了同桌男生也没在意。骑车到男人住处楼下又后悔了,绕着小区多骑几圈。等电梯时又嫌还不来,一口气爬了9层。
门没锁,他推门进去,男人还在厨房忙,让他先坐。
还是来早了,少年揉了一把跑乱的头发,坐在椅子上等他的蛋糕。男人从厨房露了个头,让他先去洗手,少年嘟哝着你事儿真多,去把手洗了个干净。
再回来时,桌上多了一个蛋糕,能看出是家里做的,因为做得实在不怎么样。没有花里胡哨的奶油花,也没有生日快乐四个字,就普普通通一个蛋糕胚子,抹了一层白色奶油。
简单到……和每年父亲过生日,端出来的一样。真一模一样,少年将它360度回旋来回观察试图找出一丁点区别,没有。
于是他把蛋糕掀了,摔门跑了出去。不要了,过生日有什么可庆祝的,不就是长大了一岁吗?即便不庆祝,人还是会长大的。
他好恨,恨自己和父亲有一半基因相同,很父亲气死了妈妈,还带了一个漂亮老实的男人走进了他的生命里。
恨男人给他的东西,和给那个老混蛋的,没有差别。
可他最终还是没地方去,每年过生日这天,他都不爱回家。甚至会稍稍恨一下生下自己的女人,埋怨她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傻逼,亲手结束生命。
恨她为了爱自己的父亲,丢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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