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珣笑骂:“操,懂医理么!没蛋了你那玩意儿就甭想硬起来,躺平了让爷伺候你吧。”
楚珣忍着心里难受,脸上是故作轻松,逗二武笑,有宽慰人的意思。他颠弄某人那两颗红润漂亮的蛋,结果颠得自个儿满手是血。他也说不出温柔好听的话。都是干大事的爷们儿,这种场合,又不能像个姑娘似的唧唧歪歪抹眼泪,还说什么?
他深深看着人,突然弯下腰,眼底迸发强烈爱意,凑到传武耳朵边,飞快说了句悄悄话。
传武脸上发烫,慢慢露出笑意,笑得真实,失血苍白的脸膛透出光彩。
他让楚珣逗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又特别得意,特满足。
楚珣刚才往他耳朵眼儿里吹热气,完全不害臊,说,“你那玩意儿每次胀成大个儿,那条疤也胀得特别大,我那里边儿都能感觉出来,凸起的,在里面挠我,痒痒着呢……”
楚珣计算脚程,从维加斯至洛杉矶,至少开四个半小时。他们这时候正好绊在路途中,内华达与加州交界的大片沙漠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即使联系上峰呼叫支援,从洛杉矶派人过来接,也得几小时车程,天都亮了。楚珣出门办事轻易不麻烦别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联络领事馆那帮人。双方不是一个部门系统的,互相不认识、不信任。
楚珣这人,骨子里固执又有强迫症,做事追求完美。这趟出来做活儿,他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绝不能让对手和大秃鸟得了逞。他豁出自己的安危,想要保住所有他想保护的人,最终伤的却是自己身边最亲的人……何小志他们倘若路途顺利,连夜兼程,凌晨就能开到边境,会有人在墨西哥那边儿接应他们回国。
霍传武从最初的剧痛中缓过来,后肘撑起上身,头抵在车窗玻璃上,脑袋时不时用力蹭,粗喘。这人忍疼的时候更是闷嘴儿葫芦,死不吭声,只用眉头、牙齿纠结较劲。
楚珣从后面抱着人,嘴唇埋进传武湿漉漉的头发。有些时候,“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剂。
传武突然说:“小珣。”
楚珣:“嗯。”
传武:“恁跟大菠萝,以前认识。”
楚珣:“哦……认识很久了,十年前我来美国念书,见过他一面。他很好,教给我很多,让我明白许多事儿。”
传武枕在楚珣胸口上,喘息着。楚珣在黑暗里低声讲述当年与韦约翰的一面之缘:“那年我心情不好,犯病,就跟个小疯子似的,整个人陷入一种自我否定、压抑、敌视、怨天尤人的状态。我当时完全想不通,不知道那些年都在干什么,都是为了谁,我为什么变成那样儿了……”
“凭什么小钧儿、博文他们都是正常人,就我一个人不正常了呢。我每天所做的事情就好像是,在外人面前拼命伪装成一个好人,然后隐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做实验、练功,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正常……”
“韦叔叔专程去见我。他没明说,我猜,是贺头儿对我实在忍无可忍,想甩包袱了!”楚珣说到这儿咧嘴乐出来,不好意思,“我整天打越洋电话,跟他闹,发脾气,还骂人,贺头儿是冒险派韦叔叔过来给我做思想工作。要是再收拾不好,就要‘放弃’我了,把我这个功能人当成‘废品’淘汰……”
传武默默听着,手指逐渐加力,抱紧楚珣。小珣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
楚珣话说一半,还留着一半。他不会跟传武说他那时每晚失眠,服用大量药物度日,医生诊断他重度抑郁。
他也不好意思跟传武说,他在电话里跟贺老总歇斯底里得,你们凭什么控制我,我不干了,你把我要的人还给我,你不还给我,我他妈不陪你们玩儿了……撒泼打滚得,小孩不懂事,好像全天底下人都亏欠他的,甭提多丢人了。
那年见面,韦约翰穿着米色风衣,戴一顶圆形毡帽,握一根竹节硬朗的手杖,裤脚和皮鞋一尘不染,风度翩翩。
校园里落英缤纷,一地黄叶,绚烂之后归于平静。
两人就面对面坐在寝室里,望着窗外变换的颜色。
韦约翰说,小子,我知道你心里挣扎,憋得慌,想发泄,你现在捱过的经历,我当年也有过。你心里有你放不下的人,你想念他,感情上拔不出来,老子当年,心里也有。
你在国外,漂泊三年,你觉得很苦。
你知道老子出来多少年了?二十五年。
你很快就会回去,你在那边还有亲人,还有家。
老子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那边连家都没了,亲近的人……也没了。
干咱们这行的人,有多艰难,多孤独,只有我们自己最明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那些充满文学色彩的小说文字里,我们这些人被称颂为国家英雄、无名战线上的烈士,一个个都好像浪漫情怀附身,个人英雄主义无敌,意志坚韧,无所不能。其实我们自己知道,人的意志能有多么脆弱。信仰有时因为残酷的现实而遭受打击,信念时常经不住磨砺而产生动摇,昨天还并肩一起战斗的人,可能下一秒就会倒在路上,在我们身边一个一个死去。我会因为心里仅存的最微末的念头,仍然坚持着走下来,也可能有一天因为最细微的念头,就走不下去,彻底地离开。
韦约翰伸手揉楚珣的头发,安慰迷茫岁月里的小朋友。小子,我看得明白,我知道老贺为什么选中你。你是个执着的人,目标明确,内心坚定,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你那些表面上的张扬、戾气,瞒不过我的眼睛,你是个内心平静的人,你能忍受一生孤独,认准了,就不会放弃。
韦约翰看着楚珣在白纸上烫出一幅画,少年英俊,意气风发。楚珣掉两滴眼泪在画上,再默默地用手指点燃画纸,烧成灰。每晚画一张,在被窝里抱着,彻夜相对,天亮之前烧掉,不留痕迹。
楚珣像陷入深深的回忆,脸上挂着笑,如今再回想那些糗事儿,也没当年那么怨夫气重,重聚欢好的幸福足以冲淡十五年的失意。怀里抱着他的男孩,这么些年什么都值回来了。
传武突然说:“再给俺画一幅。”
楚珣:“画什么。”
传武:“想看看恁把俺画成个什么样。”
楚珣捏对方的脸:“就你这样儿呗。我见不着你才画着玩儿,现在有你个大活人在身边,还画什么?”
传武:“……再画一个,俺想看看。”
楚珣没找着画纸,于是就在车窗上描画。夜晚寒凉,车厢玻璃布满一层白色哈气,楚珣指尖代笔,手指触觉细胞灵敏,又有几分天赋,点连成片,用写意画风描摹出一幅五官,脸型瘦削,黑发执拗地刺向天空,神似当年玉泉路大院衣袂飘飘的霍家少侠,沉默英俊又很有性格的少年。
楚珣一边画一边忍不住笑,笑意从胸腔里荡出来:“你当年就这个傻样儿,整天追我屁股后边儿,可傻了。”
传武低声道:“嗯,挺好。”
楚珣揉揉传武的头,逗这人:“玻璃上画得不好,等回家去,我斋戒七日,沐浴焚香净手,认认真真给你画一幅好的。”
传武疼出一身汗,脸颊上却笑出酒窝:“俺裱起来,挂墙上。”
传武以前是想把他的大美妞裱起来,挂在墙上,每天看着,好看。如今还嫌不够,他想把楚珣对他的感情挂在墙上,楚珣这么爱他。一段回忆,胜过千言万语的表白。
这一夜,楚珣就卧在汽车后座上,把他家二武紧紧搂在怀里,捋着头发。
两人面对面,鼻尖蹭着鼻尖,也不用说太多话,就在黑暗中默默对视。
传武低声道:“趁夜开回去。”
楚珣说:“开车太颠,你疼,我陪你睡俩小时,凌晨走。”
“冷吗,我拿小暖炉给你焐着。”
楚珣把传武整个人圈在怀里,慢慢地发热,热烘烘的手掌摩挲二武的后背,抵御沙漠夜晚的寒凉。
传武周身温暖,静静地回吻,突然来了一句:“恁身上哪里都能发热啊?”
楚珣:“你不是都试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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