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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生(51)

作者:爱看天 时间:2018-04-04 18:50:51 标签:励志人生

  丹尼尔漫不经心将手中的乐谱合上,道:“你想见谁?”
  李蹊没有反应过来。
  丹尼尔远远的看了一眼后门小窗那里,坐姿依旧懒懒散散的,他突然笑了起来道:“你也想见她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努力,想向她证明什么。”
  李蹊道:“我知道妈妈一直来看我们。”
  丹尼尔很是吃惊的看他,这是第一次听到李蹊这样开口用这个称呼。
  李蹊笑了下,伸出手指着窗,小声的道:“她一直都在偷偷看着,我都瞧见了。”
  丹尼尔眨眨眼,纵然知道秦苏听不见,他也配合着李蹊道:“她现在不敢跟你说话。”
  李蹊道:“跟你当时一样?”
  丹尼尔揉了鼻尖一下,也笑了:“算是吧,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比较怂的一个。”
  “我刚开始,确实想让她看到我也能发光,也能有自己的舞台,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总要放下那些,才能继续自己的路。”李蹊道:“哥,我有点动摇了,可能再过几年我就能原谅他们,但不是现在。等那个时候我放开了,我也想放过自己,从新开始。”
  丹尼尔道:“嗯,慢慢来,我们都不急。”
  两兄弟相视一笑。
  这就像是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丹尼尔敲了一下李蹊的脑袋笑骂一句滑头,李蹊就对着他笑。
  演唱会的时间临近。
  丹尼尔的心态的是最急切的,他几乎是不敢休息的拼命去练,眼中就像是燃着一簇光。李蹊看在眼中,口中不说,但是也是不敢有一丝松懈的在练习。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仿佛飘荡在乐队成员的眼前。
  为了让登场的舞台效果更好,第一首歌的排练是重之又重,可是在排练配曲舞蹈的时候,丹尼尔却在其中一个小节的时候踩错了拍子,随后重重的摔到在地。
  李蹊吓得面无血色,急忙过去扶着他,颤声道:“哥,你摔到哪里了?”
  丹尼尔好似摔得发蒙,他满脸煞白的看着李蹊的脸,在李蹊又问了好几遍之后他才缓过来一点,小声道:“没,我没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蹊的脸,或许说是李蹊的嘴。眼前像是蔓延开来的黑暗帷幕,几乎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耳中响起的也是一声刺耳的鸣响——
  他张了张嘴,对李蹊想说一句安抚的话,但却昏了过去。
  丹尼尔去了医院,常总和秦苏也很快就赶了过去,秦苏和李蹊在医院里见了一面,李蹊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还小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个时候爸爸躺在病房里,医生出来对秦苏摇了摇头,秦苏就哭起来。
  而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是丹尼尔,医生还未走出,她已经泣不成声。
  所有的恩怨似乎一下涌上来,又退下去,像是潮水起起伏伏。
  李蹊站在她对面,略微点了点头,苍白着脸色没有说话。
  秦苏女士没有敢过来,她只是看着,哭着,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无论多骄傲的人,在感情面前,也败的一塌糊涂。
  李蹊站在那里,看着她,觉得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的模样,还是这十年来他有意无意搜集新闻时候看到的靓丽身影,但是从有记忆以来,他从未见这个骄傲的女人哭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在为谁哭?为了他哥的病情,还是因为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地方,又再次见到了他?
  李蹊心里想了很多,但心底里那份倔强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当年秦苏女士离开的背影有多果断,现在的他就有多难以向前——也向她,迈出这一步。
  秦苏也在看着他,她试着上前走了一步,泛着泪光喊了他一声:“李蹊……”
  李蹊像是被蜇到了一样,瞬间后退一步,抿了抿唇道:“他在里面。”
  秦苏看着眼前的小儿子,又喊了他一声:“李蹊。”
  李蹊对她冷淡道:“你进去看他吧,我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果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背影匆忙,但脊背努力挺直,像是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内心的伤口全部藏起来,还是十年来独自一人奋斗生活的那个少年。
  秦苏女士站在那,身影晃了晃,终还是没有追上去,停在了自己大儿子的病房门口。她手扶在门口的墙壁上,像是努力支撑着自己一样,指尖抵在墙面用力的有些发白,闭着眼睛滚出一行泪。
  李蹊恨她。
  而她不知道要去恨谁……
  是当年刚失去听力变得暴戾的丈夫,还是当年那个为了梦想可以牺牲一切的自己。
  “你当初让我带一个孩子走,你是不是也在赌,赌我为了孩子们、为了你,不会离开?”秦苏喃喃道,她眼睛干涩的有些痛了,但固执地盯着前面空无一物的地方,像是在问当年那个一身儒雅西装意气风发的丈夫。“我后悔了,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第101章
  丹尼尔住院治疗。
  常总对李蹊他们的解释是, 只是他腿摔伤了, 所以需要留下治疗。只字未提他听力的事, 他不说,李蹊也不敢问,或许没有消息, 才是最好的消息。
  李蹊去看了丹尼尔。
  丹尼尔或许是因为病情满脸苍白,但是还是满脸微笑的道:“我本来也没什么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你别害怕, 赶紧回去吧。”
  李蹊一双眼睛盯着他不说话,丹尼尔神色自然的和他对视, 好一会儿李蹊才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他们离去之后,保持着冷静的丹尼尔再也维持不下去平静和淡然, 他眼里第一次带上了慌乱和恐惧。
  他坐在病床上努力把头埋在膝盖里,黑暗却没有给他一点安全感,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和多少次惧怕的想象一样,无声的世界笼罩下来——
  直到有人碰了他肩膀, 丹尼尔才颤抖了一下, 抬起头来看向那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有了泪痕。
  常总站在他面前,弯腰看着他,在努力跟他说着什么,他嘴巴开开合合, 丹尼尔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他听不到,连自己说话声也听不到,只能哭着努力去喊道:“你,救救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吃药,我做什么都行,我还想再要一点时间……一点就够了。”
  常总瞳孔紧缩,“怎么回事?医生呢?!”他转身要走,却被丹尼尔惊恐地拽住了衣袖。
  丹尼尔的双眼看着常总,他看到常总的嘴唇一直在动,面色也很焦急,对方甚至嘴巴大张的发出喊声。
  但是丹尼尔听不到,他什么都听不见,就像是今天晚上他的耳朵他的世界变得十分安静,只能听到十分微弱的轻音,可是到了现在,他却一点都听不到这个人在说什么。
  丹尼尔耳朵里翁名声一片,在常总嘴唇开合却悄无声息之下,他开始能忍着,但是很快就撑不住了。
  他要失聪了。
  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
  从此音乐也好,他的梦想也罢,就连他和李蹊的约定都不能再实现,丹尼尔抱着头,脑中的理智和无声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化为了无边的绝望,他痛苦地捂着抽痛的太阳穴打滚,哭喊起来。
  常总努力抱住崩溃的丹尼尔,拉断了床头的铃声。
  ……
  医生努力在稳定丹尼尔的情绪,虽然之前也有所准备,但是这一天真正开始降临的时候,丹尼尔还是没有撑住。
  他在恐慌之后,开始排斥一切人的接近,心情略微有些好转的时候,他会努力去用声音表达,告诉周围的人:“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自己适应一下。”
  但是他适应的方式,是自己一整天一整天的待在病房里,不跟任何人沟通接触,甚至开始排斥药物治疗。
  冰冷的药水顺着针管滴入身体里的感觉,让他每时每刻都觉得惶恐,他比如何人都知道,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就像是当年他的父亲,或者现在的他。
  “聋”了的人,一般话也说不清。
  因为他们听不到,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他们会慢慢控制不了音量大小,然后咬字不清,到了最后就变成一个又聋又哑的人。
  丹尼尔咬着手指,把自己蜷缩在被子中瑟瑟发抖,他听不到,就迫切的想用另一种感知让自己知道,自己还是活着的。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痛觉更能带给他这种认知。
  他双手的手指很快就被啃咬的鲜血淋漓,但是他像是毫无知觉一样,继续咬下去,唇缝里都浸满了血的铁锈味。
  他在黑暗里品尝这个味道,品尝着“痛”。
  但是没过多久,他身上的薄被就被人粗暴地掀开了,丹尼尔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去抵挡刺眼的光,但是很快双手又被人攥着手腕提了起来,他被迫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男人。
  常总愤怒地对他吼着什么,甚至还攥着他的手腕抖了一下,丹尼尔听不到,只能茫然的看着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大声喊叫,直到对方平静下来,然后伸手给他擦了一把眼泪——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无意识地哭了。
  丹尼尔想要到躲开,但是常总坚持捏住了他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让他看着自己的口型,缓慢地说了一句。
  丹尼尔眼神像是没有焦距,但是对方固执坚持着,慢慢的他看懂了。
  常总对他说:“你要学会适应。”
  丹尼尔鼻尖发酸,他点了点头。
  常总又对他说:“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你要听话。”
  他站起身,向他身后的一个人示意让他走近,丹尼尔抬头看过去,却是他父亲李嘉禾。
  丹尼尔有些颤抖,但是被常总按住了手腕,强硬地把他交给了李嘉禾手中,丹尼尔匆忙抬头看向他,却只看到常总跟他爸说了几句什么,他说的很快,只读唇语根本“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常总就出去了,只留下他们父子在病房里。
  李嘉禾戴着助听器,坐在丹尼尔身旁。
  他伸手摸了他一下,用特别缓慢的语速,喊他的名字:“李昉。”
  这个名字已经有很多年没人喊他了,丹尼尔愣了下,抬头看向他,慢慢通过他的唇语去“听”他对自己说的话。
  李嘉禾看着他,道:“爸爸来晚了,对不起,爸爸不知道……”他说的很慢,一字一顿地慢慢讲着,对面的男孩却开始红了眼眶。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比爸爸要勇敢的多,也年轻的多。”
  “爸爸糊涂了这么多年,但是治疗之后,也还是能听到一点声音了,你不要怕,你年轻,结果肯定比我更好……”
  即便是最好的治疗结果,无非也就是像他父亲这样戴着助听器,一边靠辨别唇语一边努力去听一点微弱的声音,这样去过一辈子。要是想坐回琴凳上,或者回到舞台上,那都是不可能的了。
  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些,但是却没有之前那样的彷徨不安了。
  眼前这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男人,坐在他病床边上努力去安抚他的样子,特别的认真。让丹尼尔想起他小时候见过的父亲,那个时候,每次父亲上台演出的时候,也是这样全神贯注,他抚摸小提琴的手,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而这双手现在就落在他的头上。
  李嘉禾努力道:“爸爸会陪着你,你不要怕,就算是听不到,或者只能听到一点……也可以做很多其他的事,可以谱曲,可以弹你心里的那架钢琴,就像是贝多芬……”
  丹尼尔看着他,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又是贝多芬啊。”
  李嘉禾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看到大儿子有所反应,还是十分惊喜的。他小心看着眼前的男孩,对他道:“是啊,你和李蹊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弹贝多芬的曲子吗?他也是听不到了,但是还是能谱曲,那么多好作品呢!”
  丹尼尔慢慢试着去开口:“可我做不到他那样。”
  李嘉禾认真听着。
  丹尼尔道:“那样伟大的人,我做不到。我会难过,会觉得不公平,有的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这样的事会落到我身上?”
  李嘉禾红了眼眶,嗫嚅道:“对,对不起……”
  丹尼尔摇了摇头,道:“不是爸爸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李嘉禾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肩膀都在颤抖,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声“爸爸”,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做的那些混账事,心里越发羞愧,嘴唇颤着想要喊他的名字,却是先滚下一行泪。
  丹尼尔摸了摸他的脸,认真做着口型道:“……只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也不敢保证能做什么,但是至少比现在好。”
  也比您当年要好。
  因为我有必须勇敢下去的理由。
  丹尼尔冲他笑了下,李嘉禾给了他一个拥抱,使劲拍了拍他肩膀,声音的微弱震动传来,即便听不到、看不见,丹尼尔也知道,那是爸爸在喊他的名字。
  他抬起手,也小心抱了一下自己的父亲。
  下一瞬却是埋头在自己父亲的肩上哭了起来,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手指揪着他的衣服,用力到都有了皱褶,声音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爸爸”……
  他怕了很久,直到这一刻,他允许自己可以示弱。
  今天哭完之后,他就不会再哭了。
  丹尼尔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有医生,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我也会去见你妈,跟她商量,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出面……”李嘉禾断断续续的跟他说着。
  丹尼尔点了点头,等到他走出病房的时候,丹尼尔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
  李嘉禾小心给他关上房门,自己走了出去。
  他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从走廊另一边迎面走来的秦苏。
  秦苏是来给儿子送东西的,自从丹尼尔病发之后,她就停下了手里的一切活动,只静下心来照顾他,虽然见到他的时候并不多,但她还是每天都坚持过来。
  秦苏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遇到李嘉禾,她站在对面停下脚步,而李嘉禾脚步也放缓了许多,他走过去,比起秦苏的光彩照人,他明显有些驼背,人也老了很多,五官依稀能看出当年儒雅的影子。
  李嘉禾停在她面前,对她道:“有时间吗?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秦苏看了他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一样,点了点头道:“好。”


第102章
  李嘉禾和秦苏去了附近的一个咖啡馆坐下。
  这家店主打的怀旧氛围, 座椅也都是老旧的样式, 歌曲也大多是老歌, 恰巧他们人也是故人。
  两个人坐在那里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沉默了一会,还是李嘉禾先打破了沉默, 对她道:“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秦苏道:“我很好,如果丹尼尔……李昉没有这次意外, 或许他也会很好。”她平静的看着他的助听器, 问道,“我这样讲话, 你听的清楚吗?”
  换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提琴家可能已经勃然大怒, 他的尊严是绝对不允许被这样践踏和侮辱,一句“听不见”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忌讳。但是现在, 十年的磋磨和洗礼之后,李嘉禾已经平静下来,他看着秦苏坦然的点了点头道:“还好, 可能要麻烦你说慢一点, 这样我听的比较清楚。”
  秦苏心里有些感慨,看着眼前人熟悉而苍老的脸,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她道:“你有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
  李嘉禾缓声道:“我不会跟你走,不会一无所有地去曾经最辉煌过的地方,也不会一辈子依赖你生活。”
  秦苏对他道:“可是你留在这里, 也是依赖儿子生活!”她查了很多事,从尹川那里也问了很多,其中自然也包括李蹊的生活经历,心疼和愤怒交加,实在难以克制情绪。
  李嘉禾依旧是那个平缓的语调,只是眉头有些痛苦地微拧起来:“是,或许回到当初,我会让你也带上李蹊。他跟着我,没过几天好日子,现在也是……他刚喜欢上唱歌,可不可以请你让他继续唱下去。”
  秦苏话里也满是酸涩:“我算什么,又用什么理由去阻止他,只要他们兄弟要的,我现在什么都肯给。”
  李嘉禾抬头看着她,忽然道:“带李昉去国外治疗吧,那边仪器总要先进一些,不要让他向我一样,即便是做过手术,但拖了太多年,基本上还是听不见什么。”
  秦苏惊讶的看着他,“可是你,你的助听器……?”
  李嘉禾轻轻摇了摇头,道:“装装样子罢了,十年了,唇语多少还是能看懂一些。李蹊想我振作起来,我戴上这个,也是为了给他看,让他安心。”
  秦苏看了他一会,伸出手去放在他手背上,哀求道:“这次跟我去国外治疗,好不好?我求了人介绍了最好的医生,我求你,你和丹尼尔都不要再倔了,你们两个就听我的,去治疗好吗?”
  李嘉禾想要挣脱开她的手,但是秦苏握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持,甚至已经开始没有什么仪态的哭起来。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挡一个女人低声哭泣哀求的样子,尤其是他心里还有她的影子,多年都未曾散去。
  李嘉禾动作顿了下,缓缓地覆盖在她手背上,叹了口气道:“好。”
  秦苏握着他的手,低头趴在他们交叠相握的手背上,眼泪滚落下来。
  她等这一声,等了太多年。
  他们彼此为了这一步,也挣扎痛苦了太多年。
  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十年前想要的东西,她现在得到了,但是十年后的她却贪心的想把之前的感情也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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