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台上的管家先生(229)
今天骆林的问话是——“明天就要移植了,是不是很紧张”
段非摇摇头。
骆林低下头想了想,写道:“我快紧张死了”
段非笑了。可能是因为他从没听过骆林在现实里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真的”,骆林写完这一句顿了顿,补了一句“你千万要好好的”。不过似乎是觉得不太吉利,他把整个句子涂掉了,又把本子合起来收好,放回裤子口袋里。
段非在窗户那头敲了敲。这是多层的玻璃,声音传过来显得极其的轻,闷得几乎听不到。骆林因为那细微的响声抬起头,看见段非抬高了右手,伸出一根食指,贴在了玻璃上。
骆林怔了一下,然后垂着眼睛慢慢地凑近窗口,微微低了头,将额头贴在了玻璃上。也许是因为不好意思,他不敢抬眼去看段非的表情。
隔着厚厚的几层玻璃,段非的手指点在了骆林的眉心。
如果可以的话,一个切实的握手或者拥抱都要比这样的接触要好。只是在这个无声的场景里,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就可以给他们很多的安慰。
……探视的时间到了,骆林在本子上写下:“我走了。”
段非点了点头。
“你要加油。十四天以后见。”
段非笑了笑,然后张开嘴——
我很想你。
骆林读懂了那四个字,鼻子瞬间就酸了。
在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间里,连话都说得不多。除却相互坦白的那天,那些喜欢和爱的字眼再没有在他们的交谈里出现。也许别人口中的“我想你”可以轻易地说出口,但是对于他和段非来说,就连这三个字的分量也太重了。
这是段非住院以来,第一次跟他说想他。
骆林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单单一句话里包含着太多隐忍的感情,如果只是一句“我也是”,似乎不足以回应。
他看着段非,想要开口,却还是没有办法想出一句好的句子。有人从旁催促着他离开,他几乎是露出了一个无措的表情。
段非看见他的样子,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在骆林给出他回答之前,他又对骆林“说”了两个字:——去吧。
骆林怔了怔,然后努力地对他笑了笑,抬起手做了个道别的手势。在转身离开之后,骆林闭了闭眼睛,不想让自己有进一步的失态的表现。
……其实段非都明白。就如同他了解段非一般,段非也明白他的想法。
在语言无法交流的情况下,他才终于了解到自己和段非之间的联系。那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对中,用时间堆积起来的,潜移默化而又无声的默契。
距离他和段非初相见的那天已过去将近四千多天。时间将他们打碎成完全不同的人,让他们经历难言的悲喜离合,也许只是为了留下这个他们在沉默中道别的瞬间。
但这是值得的。骆林想,这都是值得的。
……
三十天之后,段非出仓。又过了二十天,段非正式出院。
骆林请了一周的假出来,特意去接段非出院。段长山和医院方面打点好了一切,嘱咐了两句,便把空间让给了段非和骆林。他这一切都做得自然,反而让骆林觉得不好意思。段非从来没有和骆林确定下关系,更没有跟段长山摊过牌。但是有很多东西就算不出口,也会沉甸甸地被人看在眼里。骆林对于段非的意义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男朋友,比起把两个人往同性恋搞对象的方向凑,段长山觉得这两个人更像是相依为命的样子,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一起,分不开了。
既然分不开了,他何苦再试着去把人分开。就算是以后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不想管了。他那为数不多的面子早在旧事闹大时就荡然无存,现在被人戳脊梁骨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段长山想明白了这一遭也就摆摆手走了,司机在一旁候着,接他去邻省去看地皮。
段非终于换上了一身便服,走出了医院的大楼,走到了阳光底下。一辆黑色的acura mdx在他面前停稳了,段非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骆林又是谁?
因为狗仔们还没消停,骆林和段非在医院里见面之后就先行绕去车库取了车。现在骆林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深灰色的渐变飞行员镜,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开襟连帽衫,帽子拉上去压着头发。段非坐上副驾驶之后打量了他一番,看见骆林少见的穿了一条黑色牛仔裤还配上一条蒸汽朋克风格的铜腰带,不由得调笑他:“怎么穿的这么隆重?”
骆林侧过头看看后视镜,无奈道:“不换风格,躲不过媒体。”说完了向后左方打了个弯,又拉直了方向盘,载着段非出了医院的大门。段非则弯下腰,翻出一副墨黑的基本款ray ban给自己戴上。
骆林自己没有自觉,他这一身变装似的休闲装让他又硬生生地年轻回去五六岁,所以不怪得段非的眼神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等到了段宅,骆林正要侧身去解安全带,段非却把手搭上了他的肩。骆林回过头去,还没有反应过来,段非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段非的身体并没有痊愈,这个吻也没有太过深入,骆林却感受到了这一吻里微微的焦虑的情绪。那正是来自于段非心里隐隐的不安——骆林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移开眼睛,若是不用一个吻来烙下印记,他怕骆林会被人抢走了。
虽然不明所以,骆林却还是温柔地回应着,像是安抚般地使用着自己的唇舌。慢慢地段非也不再胡思幻想,只是专心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
一吻结束了,两个人回过神来,脸上竟然都是有些怔怔的表情。
提心吊胆的日子算是过去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又该怎么相处,他们还没有想好。
两个人对望了片刻,似乎是同时觉得无解,相对着笑了笑,干脆又放弃般的吻到了一块去。
烦恼的事情那么多,不急着这一会儿。
……
出院那天的晚饭是骆林做的。
出仓后的饮食必须特别注意以防感染,生食和新鲜水果都会带来风险,骆林便煲了汤。他怕现煲的时间长又不入味,自前一天起就开始熬了高汤。到了晚餐前,他仔细将新鲜蔬菜另起水焯好,和带来的高汤一起,复又过一遍火。
段非坐在餐桌旁等着,见到骆林一身前卫的打扮,却在腰间为了围裙,弯下腰去取带来的保温箱。这让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往复来回,却最终没有成为一句出口的句子。
开餐的时候段非异常地沉默,只是看着骆林,表情晦涩不明。骆林忍不住,终于问出了口:“不舒服?”
段非摇了摇头:“没事。”
骆林想了想,似乎是发现了问题所在,“可能味道是清淡了一点,你等一下我去加盐。”说完了就要起身回厨房去。
段非拉住他的手:“不用去。跟吃的没关系。”
骆林这才坐回来。忙活了这么半天他还把围裙穿在身上,现在才得空把手伸到背后,去解围裙的带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打了死结,竟然扯不开了。
段非放下筷子站到骆林的身后,弯下腰帮着把那个结了。骆林将围裙放到一边去,准备自己也动筷。就是这时,段非保持着站着的姿势从后抱住了他,紧紧地箍着他的肩膀。
“怎么了?”骆林放低声音问段非。
段非没说话。大概是猜出了段非不想回答,骆林没有再问,只是抬起一只手覆在段非的手臂上,任他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