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不爱我的男人结婚以后(30)
自他成为顾惜文的弟弟以来,顾惜文就从未以这样冷淡的口吻对他说过话。
可他无法为自己申辩什么,这是他应得的。从他孤注一掷把顾惜文绑到自己身边起,就做好了承担顾惜文冷言冷语的准备。
顾惜文径直走到了浴室,因为锁链的存在,他无法完全将浴室的门闭合。可他也不太在乎这个,脱光了衣服便走到淋浴下,拧开了花洒。
这两天,他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别说洗澡,就连脸都没怎么洗过,面容邋遢得就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真难为顾长书,还能用满目痴迷的目光看他。
的确,他之所以会不吃不喝,就是在赌顾长书会对他不忍,会因此放他离开。
可他完全低估了顾长书的偏执。
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他只能换其他方式自救。
可他现在还想不出什么可行的方法。
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浇在他的脊背上,又蔓延至周身的肌理,稍微驱散了一些累积下来的混沌和疲乏。他闭着眼任温水冲刷了一会儿,便在手心挤了洗发乳。
刚把洗发乳揉到头发上,就在水声之中听到了一长串轻缓的脚步声。
还不及他反应过来,温热的胸膛已经隔着濡湿的布料贴上了他的后背。
是顾长书!
这个认识让他浑身都僵直了起来,如同被无边无际的水藻缠缚。
慌乱之下,他想要睁开眼睛,可泡沫却混杂着热水流进了眼睛,蛰得他生疼。
顾长书顺势从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说话时的气流不住喷洒在他的脖颈,“哥,你怎么了?迷眼睛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仍是以往温柔到动人的声线,可此刻时落在顾惜文的耳朵里,却只让他觉得齿寒。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可他却可以凭空描摹出此刻顾长书嘴角边阴恻恻的冷笑。
他的身子重重一抖。
寒意仿佛从脚底生出来,极快地侵占了他的四肢百骸。
顾长书像是看不出来他的恐惧,又靠近了一些,把他往怀里揽了些许,语带殷勤地问道,“哥,我帮你擦背好吗?就像我们以前那样?”
他和顾长书并非没有坦诚相见的时候,八九岁时一起洗澡,边洗边打水仗,总要玩到水凉才肯出来;十七八岁时互相搓背,之后还要贱兮兮地比比大小。
可是从未有过哪次,像今天一样让顾惜文作呕。
他发疯似的挣扎起来,挥舞起来的手臂扫到架子上,上面的瓶罐尽数落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顾惜文却浑然不觉,只嘶声吼道,“滚出去,你他妈的滚出去——“
顾长书像是被吓到了,倏地缩回了手臂。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动,时间仿佛凝滞了起来。
最后还是顾长书打破了沉默,他垂下头来,吻了吻顾惜文沾着晶莹水珠的肩膀,他睫毛低垂着,如同忏悔,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他比谁都知道,他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最终将坠入十八层地狱。
可是他没有一分钟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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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文忘了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房间里只有挂钟,没有日历,起初,他还苦苦计算着日期,可到了最后,日期于他来说,只是最无用的符号罢了。
他仿佛能够一眼看到自己人生的结局,就是被锁在这一寸天地里,直到死去。
最开始,他为了与顾长书较劲儿,不愿与他说话。
可是时间一久,他想要说话,却变得无话可说。
他开始沉默、迟钝,兴趣缺缺,就如同迟暮的老人。
他知道,他的脑细胞正在被杀死,直到有一天,他会放弃抵抗、屈从命运,接受这里的一切。
他决不允许自己这样。
因为外面还有人在等他。
他想尽一切方法离开——
其实离开这栋别墅并不难,只要用凳子之类的东西砸碎玻璃就可以。
最要紧的是怎么解开手腕上的锁链。
顾惜文试图用刀子或剪子撬动它,可不管怎样尝试,锁链都纹丝不动。
他拼命地想脱逃的方法。
拼命地想、拼命地想……
不知何时,一个恐怖的念头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如果……解不开锁链的话,是不是,只要砍掉这只手就可以了?
他画画的右手,江澜牵过许多次的手。
如果活生生的把手砍掉,肯定会很疼吧?
也许、也许他会变成一个废人,也许以后都不能再画画了。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和一辈子丧失自由相比,失去一只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如同受到蛊惑,他的耳边有一个声音,一直对他说,“就这么做吧、就这么做吧……”
当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手腕上的巨痛锥心刺骨,鲜红的血液汩汩滚落,将地毯染红一大滩。手腕上的皮肉被刀刃刺破,伤口深可见骨。
他痛得蜷缩起身体,连吼叫都没有办法,大滴大滴的冷汗不住从额角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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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看到的顾惜文的样子,几乎成了往后无尽时间里,循环往复纠缠着他的噩梦。
下班以后,顾长书兴冲冲地回了家。
开车回家的路上,还绕路去超市买了哥哥最喜欢吃的菜和零食。这两天哥哥对他已经没有那么抗拒了,有时还会主动和他说话,甚至偶尔还会对他笑一下。
这对他来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总有一天,哥哥会知道,和他待在这个地方有多好。
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彼此依靠、彼此约束,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更美好的事情了。
他在玄关换了鞋,家中一如往常,死寂的安静。
但是没有关系,他回来了,如果哥哥觉得无聊,那他可以缠着哥哥说话,陪他看电视,如果哥哥心情够好的话,或许还会愿意陪他打一把游戏。
他边走边喊着“哥”,很快就走到了房间门口。
可他满怀期待地打开了门,入目竟然是一滩鲜红的血液。而顾惜文就静静地躺在那滩鲜血里,他脸色苍白、毫无表情,不动也不喊疼,就如同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
顾长书一动不敢再动,手中的环保袋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那些他满怀着爱意放进去的东西铺散了一地。
当他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后,他肝胆俱裂,脚下一软,竟然瘫倒在地上。
他的风度、自尊、修养现在全然无从提起。
眼前的景象对他而言等同毁天灭地,他清楚地看见,鲜血正从那纤细惨白的手腕中汩汩流出。
正如他的生命力,也正挣脱着离开他的躯体。
他跪在地上,匍匐着、艰难地来到顾惜文身边。
当把那一截手臂抓到手心里,确认他还是温热的,一口浊气才终于吐了出来。
他开口叫他,不住地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顾惜文竟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苍白的嘴唇间吐出最残忍的话来,“你不是想要我只能依靠你生活吗?除非我变成废人,否则这都不可能成真。”
“我不过是……帮你实现愿望罢了。”
原来这一切,这一切竟然只是哥哥对他的一场报复。
顾长书双腿一软,就连跪姿都维持不了,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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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虽然看起来瘆人,但终归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那阵剧痛过去以后,顾惜文逐渐恢复了意识。大脑清明了一些,便看到顾长书正跪在一旁帮他上药。右手上的锁链也在不知何时换到了左手。
他眼尾和鼻尖都通红,边帮他包扎,边不住地吸着鼻子,像是刚狠狠哭过。
顾长书向来感情算不得丰富,别说成年以后,就算小时候,顾惜文都鲜少看他哭。
现在猛地看到了,不免觉得有趣。
看够了,才戏谑地问他,“你哭什么?”
顾长书捧着他的手腕,仿佛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泪眼婆娑地看了半晌,才开口问,“哥,你疼不疼?”
他并不感动于顾长书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