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不爱我的男人结婚以后(24)
顾长书的呼吸平静下来,面色平静得异样。
“你说什么呢。”他扯了扯嘴唇,轻笑道,“蔚哥。”
那是江蔚曾经深爱过的一张脸,但此刻,这张脸竟让他觉得毛骨悚然。“昨天你扶我回家的时候,我摸到了你的后脑,那里没有疤痕,什么都没有。所以当初救我的人,不是你对吗?”
顾长书听到这里,向来清隽的脸上弥漫起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
“你终于发现了啊。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哥已经厌烦死你了,他已经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江蔚听罢,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可无尽的失重感却还裹挟着他。
他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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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顾长书,从14岁开始。
那年江家的司机带着他和顾惜文、顾长书去远足,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竟然发生了意外。
一辆车猛地从后面撞了过来,他们的座驾被撞得打了个旋,又狠狠被顶在了路边。一个声音粗哑的男人绑架了他们,用不可见光的黑布遮住了他们的眼睛,用粗硬的麻绳捆住了他们的手脚。
然后就是漫长的、暗不见光的日子。
他不知道他们被困了多久,是十天、一个月、一年,亦或是只有三天?
他只知道,那是一段他不敢、也不愿回想的时光。
他只记得几个零散的片段——散发着霉菌味道的腌臜空间、从屋檐低落的细小水流声,和男人疯狂的、带着杀意的怒骂。
他太害怕了。
如果不是身边有那个人的话,他恐怕根本就撑不过那段恐惧的日子。
那个人与他锁在一起,两个人的绳结紧紧相连,那个人动一下,他便跟着动一下。
那是他在那段日子里,唯一能感受到的生命的迹象。
他们的生命,被以这样微妙的方式紧紧牵连在一起。
那是一个勇敢而顽强的人,哪怕也和他身处险境,却每时每刻都在鼓励他,“要撑下去啊,救我们的人很快就来了,不然我给你讲个笑话?或者唱首歌怎么样?你不要害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一直保护你。”
那是他于阿鼻地狱里仅存的一缕阳光。
当时他便无数次的发誓,只要能走出这个地方。
他倾尽所有,也要把这光抓于手中。
后来,他越来越萎靡,发了烧,生了病,也是那个人将仅有的一点水和口粮让给他,才让他吊住了一条命。
一天,绑架他们的男人来到关押他们的破屋。
他当时喜不自胜,以为男人拿到赎金,终于要放了他们。
不想,眼罩刚刚被摘下来,还不及他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便看到一脸脏污的男人冲他高高扬起的锄头。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对了,是那个人,不要命似的向他冲了过来,牢牢地将他护在身下。
他的眼睛刚刚适应光明,便又被无边无际的刺目猩红取代。
他看到鲜血汩汩自那个人的后脑流出,小河似的,不间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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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们当然是得了救。可他却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而被送去疗养。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
他迫切地想找到那个人,找到那个曾经照耀着他的小太阳。
可是他实在太没用了,在想起那件事情的时候,就只能记起几个零星的画面,越是拼命回想,就越记不清楚。
他试着去问其他人,问父母,问家丁。
可每个人对这段往事都三缄其口。
他们想完完全全将这起事件从他的记忆中清除出去。
没关系,他们不愿意说,他可以自己找答案。
他也曾试探着问过顾惜文,记不记得他们一年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大病初愈后的顾惜文一脸的懵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就是和以前一样吗?”
啊,原来不是顾惜文啊。
他的心里闪过一刹的惋惜,但很快就逝去的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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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小太阳。
顾长书找到了他,告诉他,被绑架时,是他们两个被关在了一起。
不只如此,顾长书还能准确地说出当时的细节和为他受伤的位置。
从那时起,他便深深地爱上了顾长书。
虽然顾长书对他的态度总是很奇怪,常常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大抵顾长书是从未喜欢过他的,但这有什么大不了呢?
只要他爱顾长书就好了。
那爱是永恒的、亘古不灭的,能与时间和生命为敌。
顾长书爱不爱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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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爱着顾长书,从他的青葱时代,到他垂垂老矣。哪怕和顾惜文结婚以后,这种想法也没有变过。
只是与顾惜文结婚以后,爱顾长书就变得很辛苦。
他要一边忍耐着顾长书对他时常的冷淡疏远;一边苦苦抵御着顾惜文带给他的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那时,一辆车向他飞驰而来。
顾惜文不要命般地推开了他。
不知为何,有两道身影好像穿越漫长的记忆重合了。
他恍若见过这样的画面。
当时,他抱着昏迷的顾惜文,恍若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只会哭泣求饶的傻瓜。
自从他成年以后,就从未那么狼狈过。
但他不介意变得更懦弱狼狈,只要顾惜文能安然无恙。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顾惜文对他而言,已经那么重要了。
重要到能与他记忆中的阳光分庭抗礼。
有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自己爱上了两个人。
并为此而苦恼、纠结,备受折磨。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顾惜文,都应该是顾惜文。
他并不是见异思迁,而是同样一个人,他在不同的时间里,爱上了两次。
原来他与顾惜文相处时的每分每秒都是两情相悦。
可是这些时间以来,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将赝品珍之重之地捧在手心,却让珍宝蒙尘。
他错付了痴心,辜负了爱人。
从头至尾,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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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中旬的一天,是李家小女儿李云芷18岁的生日。
她是李家老爷子的老来子,向来备受宠爱。成人这天李老爷子更不敷衍,为她准备了一个盛大的成人礼。
李家和顾家向来都有生意往来,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顾惜文并不想去,他向来讨厌这种虚与委蛇的场合。可架不住父亲之托,只能答应下来。心想代送了礼物,再走个过场就离开。
晚上,顾惜文到的有一点晚。等他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个七七八八
刚一走进舞池,他便看到江澜正站在一旁。他的青年近来好像长高了一些,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更显得肩宽腿长。
他眉骨偏高,眼窝因此更加深邃。舞池的灯光流淌下来,恍若银河温柔地汇入他的眼底。
顾惜文站在远处,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刚想迈步走到他旁边,就看到李老爷子领着李云芷向他走了过去。
李云芷今天穿了一条淡粉色的公主裙,头发低低地挽了起来,戴了鲜花做的王冠,羞怯又优雅地站在江澜旁边,仿佛初临红尘却怦然心动的精灵。
三个人站在一起聊了一会儿,李老爷子便借故离开了。
不管是谁都能看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商业联姻在他们周围并不少见,更何况江澜的确是这拨年轻人里最出挑的一个。
顾惜文停下了向江澜走去的脚步,站在原地观望着。见李云芷从经过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娉娉婷婷地递给江澜。江澜接了,低下头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换来美人灿然的一笑。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般配,如若公主和王子站在一起,估计也莫过于如此。
顾惜文的心倏地一紧。他想到之前他对江澜说的话——
你应该去谈一场恰当其时的恋爱。
如果没有他的话……如果没有他,那江澜是不是就应该和这样美好的女孩子在一起,手挽着手,大大方方地走在阳光下,接受每一个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