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85)
他不能给舒愿没有保证的希望,如果到最后他没能考上A大,未来对双方来说都是煎熬。他不要对方在原地等他,只想在对方前进的同时自己加快速度追赶上去。
除夕前夜吃过饭后,舒愿被柳绵催着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出发回百江市。舒愿把手机放到一边,盼了那么多天,不盼了,谁像他那么长情,**一样。
三年没回过百江市,舒愿竟心生怯意,透过车窗看着翻新的道路和街边新开的店铺,他勾不起一丝怀念的感觉。
“小愿,你把你纹身遮好,别让亲戚瞧见了说闲话。”柳绵看了眼儿子的手腕。
舒愿拽了拽自己的袖子,年夜饭还没吃,就计算着还有多久能回琩槿市。
到奶奶家时刚到饭点,伯母摆好了碗筷,伯父和堂哥则坐在茶几逗小孩子玩。舒愿的到来让屋里几人都极为震惊,一群人涌上前寒暄好久,伯父抱着白白净净的男娃说:“小愿,这是你侄子,你还没见过呢。”
牙牙学语的小孩儿咧着嘴冲舒愿笑,堂哥笑道:“跟小愿小时候挺像的。”
说笑间,舒愿心底的阴霾散开了点,只希望明天要见的亲戚也别揭开他的伤疤。
他寻到楼上奶奶的房间,老太太本还靠在床头翻看相册,见了他也是满脸的惊讶,想掀被下床,但腿脚似乎不太方便。
“奶奶,你怎么了?”舒愿上前制止,给老太太盖好滑下来的毛毯,又把厚重的相册合起来放到床头柜上。
“小愿,你都多久没来看奶奶啦,”老太太声音比之三年前都要沧桑,“你爸爸说你今年会回来,我还当他开玩笑呢。”
奶奶语气很温和,舒愿却知道她是责怪自己了——老一辈的人说话就是这样,小刺儿都藏在大团的棉花里。
舒愿坐在床边,漾着清浅的笑,说说学校的趣事,再回忆孩童时的往事,说得差不多了就搀奶奶下楼吃饭,才知对方上半年时摔过一次,打那之后腿就不太好使。
舒愿以前的性格其实说不上腼腆,和谁都能聊上一两句,于是席间聊天时,他竭力把自己扮演成三年前那个没受过伤害的男孩,在他们面前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第二天亲戚一多,他便应付不了了,总有没眼力见的人提一嘴当年的事:“小愿,你以前在学校那事后来处理的怎么样了啊?”
仿佛定时炸弹引爆,舒愿脸色大变,修养再好也佯装不了镇定,装作没注意柳绵的眼色,他当场就一言不发地跑出了屋子。
百江市外来打工者多,一到过年都回了老家,倒显得这一带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
舒愿一脑热跑出来,眼下总不能立刻回去,干脆一个人吹着冷风压马路,不知不觉竟走到百江二中门前。
学校大门紧闭,从伸缩门看进去,宽敞的校道铺满被风吹落的枯叶,恍若是当年的光景。
一阵大风拂来,地上的枯叶摩擦着水泥地面互相追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舒愿的心吊了起来,他沿着学校的外围墙一步步地前行,越靠近后门,道路越偏僻。
舒愿抓紧了围巾,不敢眨眼,也不敢用力呼吸。前方百来米的位置就是当年他被欺凌的地点,拐个弯就到了。
如果他站在那个地方能做到面不改色,是不是就能证明他完全走出来了?
再往前一点,再一点……
旧仓库门被撞击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舒愿如惊弓之鸟,猛地转过身就跑,捂着耳朵跑了几百米,直跑到开阔的大街上才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失神落魄地回到奶奶家,还没进门,就见他的母亲正站在院子前张望。天黑得快,庭院灯早早亮起,柳绵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被拉扯得很长。
“怎么才回来啊,”柳绵拉过舒愿的胳膊,绝口不提今天的事,“穿这么少跑出去,也不怕冷。”
“他们还没走吗?”听到屋里传出搓麻将的碰击声,舒愿顿住了脚步,“算了,我在这呆一会儿吧。”
柳绵依了他,陪他坐在池塘边的木椅上:“小愿,我能理解你,但是你总不能为那事就跟亲戚断了来往是不?”
“不是你说嘛,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嘴藐藐四代见了都不叫,”舒愿说完,自己先笑了,“顺其自然吧。”
柳绵没笑,似乎在思考什么,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藏在渐浓夜色下的表情很凝重。
“小愿,我和你爸爸跟奶奶他们商量过了,”她攥住舒愿的肩膀捏了捏,“要不,我们搬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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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见面了
第72章 不是一时冲动
枝头飘落的枯叶掉在水面上,惊起一池金鱼。红的黄的鱼儿一扫尾巴蹿去了别的角落,池塘登时漾开了大朵白色的水花。
舒愿就像这群被吓到的鱼。
他噌地站起,想也没想地反对:“我不同意!”
对上柳绵惊愕的脸,舒愿才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他混混沌沌地坐回去,手肘拄在膝盖上,脸埋在手心里:“你们搬吧,我想留在那边。”
“你这是什么话!”柳绵无故揣了团火气,“小愿,爸爸妈妈不是要抛下你的意思,但是亲戚都在这边,你看你也敢回来了是不是?何不试着放下过去重新接纳这个城市呢?”
舒愿不说话,柳绵放柔了声劝说:“你现在大学又不在琩槿市,你要是想那边的朋友了,就偶尔过去跟他们聚聚会,反正也隔得不远。”
“我就留在那边,”舒愿充耳不闻,“我不搬。”
这场拉锯战最后以舒愿的坚决反对为结束,双方闹得并不高兴,谁都不肯退让一步,毕竟谁都有各自的理由。
尽管如此,大年初二到母亲娘家那边走亲戚时,舒愿还是尽量端起一张笑脸,在一众姨妈舅舅的嘘寒问暖中礼貌地回应,并在收红包时得体地回三两句长辈爱听的祝福语。
几轮拜访下来,回琩槿市已是初四,回程途中下了小雨,柳绵撑着脑袋靠在窗边打盹儿,舒愿则窝在另一边的座位上看打在窗玻璃上的雨点。
车里的音响在播报着天气状况,舒绍空关小音量,偏头对舒愿说:“拿后座的大衣给你妈妈披上,她特怕冷。”
舒愿照做了,给柳绵把大衣披上,毛绒绒的一圈衣领掖在她的脖子下,还不忘小声咕哝一句:“我也怕冷。”
“那我把我风衣脱了给你穿上?”舒绍空作势要靠边停车,被舒愿制止了:“别,你专心开车吧,我不冷。”
算下来,其实舒绍空的性情要比柳绵温和,想事情也没妻子那般只往一处钻。上高速时路况良好,前后也没多少车,他便跟儿子聊开了:“小愿,你不肯搬回百江市,不只是因为以前那事吧?”
舒愿一惊,不清楚他爸看出了什么,只能含糊地嗯了声。
“是因为黎诩吗?你才在琩槿市生活了两年,认识的人也不多,我就见过你跟他玩得来。”
被一下子戳中心思,舒愿做贼心虚,掩饰道:“还有很多朋友。”
舒绍空笑了笑,在后视镜递给舒愿一个明理的眼神:“其实吧,你也不小了,很多事情你自己也能拿得定主意。至于搬不搬回百江市,我和你妈妈就算现在遵循你的意见先不搬,以后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搬的,而到时候——”他顿了顿,注意到舒愿听得很专心,“你念完大学出来工作,到哪去就轮不到我们来管教了,按你的意思,分开生活也可以,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也别忘记你家人不论什么时候都在等你回家。”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空放晴,前面一整片地都是干燥的。下了高速后,车放慢了速度,驶进了城区,周围的车也多了起来,舒绍空忙着盯路况,便分不开神留意后视镜里舒愿的表情了。
舒愿垂眸勾着自己的手指玩儿,旁边柳绵的呼吸很绵长,该是睡得挺沉。他点点头,也不管舒绍空瞅见了没:“谢谢爸爸……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