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3)
方才还怨别人吵的男生这时候反而给新同桌制造噪音,他搭着舒愿的椅背,在对方耳边低声念着:“舒愿?谁给你起的名字啊,怪好听的。”
舒愿不吭声,写完一本再换另一本。
黎诩凑得近了点,手指在舒愿白净的手背上轻轻勾写:“我叫黎诩,黎——”
“我知道,”舒愿缩起了手,把写好名字的课本合起来放进抽屉,“你书上有写。”
这是整个下午舒愿肯张口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黎诩不吵舒愿了,他专注地看着舒愿用纤长的手指握着笔杆在每一本书的扉页留下字体隽秀的名字,怕出一句声会连累对方写错字,连窗外清脆的鸟鸣他都觉得聒噪。
作为半走读生,舒愿免去了在学校的晚修。放学后同学们或冲向食堂或奔去宿舍,他利索地收拾好书包,挑了人少走的楼梯下楼。
通往校门的校道左侧是篮球场,场地均被占用。最中间的场中一个黑色T恤的高挑少年格外惹人注目,他巧妙地突破包夹,纵身跃起,右手高举头顶把篮球送入篮筐。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叫,那少年朝场外打了个响指,立马有个纤瘦的男生小跑过去为他递上矿泉水。
舒愿站在远处看了半晌,攥紧手里的走读证面无表情地走出校门。
舒绍空的车早就等在外面,舒愿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卸下书包后系好了安全带。
晚高峰的路并不通畅,舒绍空趁着车子缓慢移动的空当向儿子了解今天在学校的情况。舒愿话不多,只说清禾中学挺不错,老师同学都很好。舒绍空松了口气,说:“需要什么就跟家里说,知道吗?”
舒愿平淡地回应:“嗯。”
六点刚过,篮球场上人群散去不少。
黎诩把篮球扔给别人,那人接住,钦佩道:“诩哥,下回继续跟你组队!”
“随便。”黎诩抹了把汗,在树荫下的长椅坐下休息。谈轩临帮他带的矿泉水还剩些许,他拧开瓶盖把剩下的水倒进嘴里,顺手捏瘪了瓶子扔进垃圾桶。
待休息得差不多了,黎诩起身要走,忽而瞟见谈轩临从教学楼那边跑过来,瘦瘦小小的身子背着个晃来晃去的背包,手里好像还抱着盒什么。
跑近了,谈轩临满头大汗地把怀里的饭盒放到黎诩手里,然后把背包从背后摘下。喘匀了气,谈轩临展开笑容:“诩哥,我给你打了饭,热乎的,你赶紧吃吧。”
的确是热乎的,隔着饭盒黎诩都觉得烫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谈轩临数秒,自觉有些话不适合现在说,但拖延下去必定不是好事。
“背包你去我班上拿的?”黎诩问。
谈轩临点点头:“这样你就不用折返回去了。”
黎诩敲敲饭盒,这饭盒是谈轩临的,浅蓝盒身白色盖子,上面还印着泰迪熊的图案,据谈轩临所说这饭盒他从高一用到了高三。
“这顿饭哪个窗口打的?”黎诩问。
谈轩临实话实说:“九块钱的窗口。”
黎诩“哦”了声,翻翻背包,从暗格里找到张皱巴巴的十块塞进谈轩临手中,在对方还呆愣的时候说:“以后不用帮我打饭,也不用帮我拿包,高三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
“什……什么啊,”谈轩临不疑有他,以为黎诩是在为自己的学习着想,“诩哥,我这都是自愿的。”
谈轩临比黎诩大好几个月,但刚认识那会他就跟着所有人喊黎诩为“诩哥”,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黎诩轻笑,挑着嘴角,看上去有点儿玩味:“还听不明白啊,我想分手了。”
第3章 “载你一程?”
夜色苍茫,城市被斑驳灯光点亮。晚上人们并不似白天那样行色匆匆,反而平添几分惬意,是为结束工作后的放松,也是为饭后能和家人或情侣出来消遣的愉悦。
一辆锃亮的黑色街车在车流中穿梭,从骑行的姿势和掌控速度来看,其主人必定是个老手,然而当他在红绿灯前将头盔护镜推上去,露出的却是一双极其年轻的黢黑眼眸。
裤兜里的手机在疯狂振动,前方显示还有五十七秒转灯,应该够时间接个电话。黎诩掏出手机按了接听,把手机塞进头盔,卡在耳侧:“什么事?”
“都等你呢,快到没?”电话那头有杂乱的乐器声,说话的人扯着嗓子对旁边人吼了句“安静点儿”,声音终于小了下来。
黎诩全然不像对方那样焦急:“再等十分钟。”
“别踩点啊!”那人再三强调。
说是十分钟,黎诩只用五分钟就到达了名为“沉溺”的演艺酒吧。门口有个穿皮裙的卷发女郎靠在路灯柱上抽烟,偶尔不耐烦地东张西望,嘴边呼出几缕缠绕的烟雾。
黎诩停好车大步过去,勾着对方的脖子无赖地笑:“瞧你这勾人样,待会儿唱歌别把观众吓着。”
女郎模样姣好,美目一瞪风情万种,一说话却是清亮的男声:“老子要勾男人!上次那个气死我,中看不中用,被我反攻还吓得嗷嗷叫!”
黎诩服了过惯糜烂生活的施成堇,他抽走对方夹在两指间的烟,凑到自己唇边吸了一口,随后捻熄在灭烟盒里。他搂着施成堇走进酒吧,伏在对方耳边调侃:“跟了我啊,我中看又中用。”
“滚,你个小屁孩。”施成堇用手肘顶开黎诩贴近的胸膛。他比黎诩大四岁,高中读完就出来混社会了,正经工作没找着,人脉关系倒是很广。有死党嘲笑过他人脉都是在床上搞出来的,他抽着烟眼神飘渺:“边搞事儿边搞人脉,两全其美了不是?”
“身材不够圆润,滚不成。”黎诩眉头轻扬,用施成堇的话来说,就是副混不吝的样儿。
两人停在乐队排练室外,施成堇压着门把将门推开,下一秒便灵活地往黎诩身后躲。黎诩早有预料,抬手接住从屋里飞出来的鼓棒,耍帅般在指掌间来回转了几圈。
罪魁祸首韩启昀坐在架子鼓前笑得嚣张:“你又迟到了,等下表演结束按老规矩来。”
施成堇从黎诩身后冒出脑袋,拿手指戳戳黎诩的肩膀:“自罚三杯。”
“改天吧,明天还得上课。”黎诩将鼓棒扔给韩启昀,把墙上挂着的电贝司取下来。
站在电子琴前练曲子的顾往因分心而弹错了音,他不可置信地转头:“上课?”
窝在破沙发里给吉他调弦的宋阅年表示能理解:“因为想多见见轩临吧。”
黎诩勾了个高脚凳坐下:“屁,刚分手。”
顾往倒吸一口气,施成堇给黎诩顶了个大拇指。
兄弟几个默契地没再这话题逗留,各自碰上专属自己的乐器后就开始排练今晚上台要表演的曲目。
沉迷乐队在“沉溺”人气颇高,来吧里的顾客很吃五个队员的颜。都说始于颜值忠于才华,沉迷的主唱和乐手不是没有实力,精通各自的乐器不说,表演的歌曲类型多样化也能迎合各种人群。
果不其然,整场表演下来,舞台四周又堆满了鲜花,施成堇走在最后,离开前蹲下/身抽了枝玫瑰,对台下某男人抛了个媚眼。
排练室内,韩启昀开了罐冰啤解渴,老旧的空调良久没吹冷狭小的空间,他立在出风口下骂骂咧咧:“老板也忒抠门了,拿咱们赚那么多钱都他妈不给换个空调,黑心资本家!”
“能给咱们免费提供排练室就不错了。”宋阅年说。
顾往环视一圈,五人只回来四个:“湿精又觅食去了?”
“九成九是,你没听他今晚唱得特起劲吗,台下准有他那盘菜。”黎诩挂好贝斯,拎上背包挥手,“哥们,我先走了啊。”
“我跟你一道。”顾往跟上,嘴里含着颗薄荷糖,说话都能让人嗅到清新的薄荷味,“说说,怎么跟轩临分了?”
顾往和谈轩临是同班同学,高二那会儿当风纪委员的谈轩临抓住了几个躲在操场后抽烟的高一男生。有人把捧着小本子要记名字的谈轩临押到坐在栏杆上吞云吐雾的黎诩面前:“诩哥,打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