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62)
“小愿,”柳绵把儿子拉到了角落里,“你爸那话痨子就是停不下嘴,你待会儿把小诩带到卧室,就跟他说找天把黎书记约出来吃顿饭,知道吗?”
“我……”舒愿迟疑着,一是黎诩他爸还不一定能有那闲心呢,二是进了卧室,黎诩还能给他说话的机会吗?
不等舒愿再三犹豫,柳绵便把他推了过去,他一个大步冲到了黎诩面前,后者抬头问:“怎么了?”
“做作业。”舒愿拎起黎诩的包,返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家人好喜欢我啊。”房门一关,黎诩就倒在了舒愿的床上。
舒愿的床正对着书桌,书桌上方的墙壁挂着那幅马赛克剪画。黎诩欣赏着自己送给舒愿的礼物,听着舒愿边倒作业出来边骂他:“自恋。”
“你说,也不过才认识了一年的时间,我觉得我们经历得挺多的,”黎诩偏了偏脑袋,摸过床头柜上的八音盒举到眼前,“如果现在的我站到以前的我面前,以前的我一定认不出自己。”
作业倒了一桌,其中一本翻开了封面,黎诩的名字用黑色笔签在扉页中央,潦草张扬。
他对黎诩的第一印象是从同学口中了解的——校霸,别招惹。
现在呢,就是一粘人的狼狗,凶起来会咬人的那种。
“都长一个样,”舒愿反驳道,“怎么会认不出。”
“真认不出,”黎诩给八音盒上发条,“以前的我特厌世,无法无天等哪天被看不下去的阎王爷收了也能安心躺眠的无赖。”
八音盒底座上的迷你吉他缓缓地旋转起来,悠扬的音乐流淌而出,黎诩为舒愿弹奏过好几次这首曲子,自己却很久没带着平和的心情聆听过。
舒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把作业归拢到一旁,踢掉鞋子爬上床,躺到了黎诩身边:“你以前真的特讨厌。”
“怎么就成讨厌了?”黎诩把八音盒塞到舒愿手里,而后侧身将自己的手臂从对方的脖子和床褥之间穿了过去,臂弯一勾将人捞到自己怀里。
舒愿的手指在慢慢转圈儿的小吉他上一点一点的,像把回忆翻到去年刚相识的画面。
“狂妄自大,被撞见做坏事还傲慢得像别人欠了你似的,对同学态度还差,凶巴巴的,他们都说你不好招惹。”舒愿把旧账一篇篇翻过来,“逼我喝可乐,偷我的物理卷子,还不许我去接水……”
“就没有点好的吗?”黎诩笑着打断他。
舒愿住了嘴,在小吉他上点啊点的手指抬起来,点到黎诩左眼下的泪痣上:“如果不是接近了讨厌的你,也不会发现其实你很好。”
于舒愿这么内向的人而言,这番话可以说是直白而露骨。
黎诩另一只手捧过舒愿的脸,指腹在对方的眼眶下摩擦,又向下从舒愿的人中滑向了饱满的唇珠。
放在电影里他这动作实属流氓,但现实中他一点力气也不敢使,舒愿一动不动任他折腾的乖巧样使得他磨去了自己的坏念头。
“我没有义务对所有人好,”黎诩说,“但是你不一样,你的眼神让我觉得欺负你一下都充满罪恶感。”
八音盒从舒愿手中滚落到一边,他们相叠着在床上接吻,直到不知道谁不小心把枕头踹到了床下,舒愿才猛然间想起正事。
“哪天找叔叔出来吃个饭吧,”舒愿推开黎诩压下来的胸膛,“我爸妈说要跟他好好道谢。”
“这么快就家长见面啊,”黎诩坐起来捡起枕头,“我是没所谓,你说行就行。”
“正经点。”舒愿拍他胳膊。
“用不着谢我爸,要谢也得谢我,”黎诩倒是坦诚,“你知道我用什么换来我爸的帮助嘛?”
舒愿摇摇头。
黎诩说:“我妈生前的日记本换来的。”
说来划算,白霜的日记本不仅换来了黎文徴的帮助,还把一直欺骗着黎文徴的姚以蕾赶出了黎家,一举两得。
向来高高在上的黎文徴知道被隐瞒的真相后在白霜坟前跪了一下午,真诚的忏悔得不到早逝亡妻的原谅。
他想起自己当年与她走进殿堂时曾许诺过一生一世,到头来一场恩情和爱情全成了辜负。
第52章 最爱你的人是我
十一假期后,被受理的校园欺凌案正式开庭,入庭前舒愿在外面做了好久的心理调整。
沈昭时安慰他:“没事,放轻松,这场官司我有十足的把握。”
舒愿没说话,颤着身子蹲到了地上。
他不是害怕官司打不赢,他怕的是两年来的噩梦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他辛辛苦苦做的心理建设会顷刻间崩塌。
柳绵在旁边掩面抽泣,丈夫忙着安慰她,黎诩则跟着蹲在舒愿身边劝服他坚强:“你要是怕他,你就往我这方向看,我会一直看着你。”
“多的是站在你这边的人,”沈昭时捏捏舒愿的肩,“你的家人朋友,当年的目击者,还有……”
“舒愿!”一把清脆的女声横穿而来,舒愿一愣,抬头便看到与乔绮并肩走来的乔韵。
他的舞伴。
那场欺凌后他把自己与过去分割,可总有人会记住他。
官司打得很顺利,出乎意料的,施暴者郑某勇在庭上早不似当年那样目露凶光,他一直埋着头对所做的事供认不讳。让舒愿震撼的是对方欺凌范围的广泛,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郑某勇竟试过把一位在校的实习老师殴打成残疾,而这起校园欺凌案中的目击证人曾遭受郑某勇的多次恐吓。
审判结果出来,郑某勇罪名成立,因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对于这个结果,舒愿并没有感到惊喜,走出法院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混沌地想,十二年以后呢?
十二年以后,施暴者刑满出狱,而被欺凌的人能彻底走出这片阴影吗?
为了这场官司,舒愿请了好几天的假天天往律师所跑,黎诩也跟着请,背着一书包的习题册,舒愿往哪呆,他就跟哪呆,为了分散舒愿的焦虑还特意拿了卷子出来比赛做题。
官司打完了,两人谁都不想立刻回学校,索性喊上沈昭时和他家那口子下馆子,在南方仍炎热的十月吃烤串喝啤酒,吃出一身汗后便到街上吹风。
临近十一点,施成堇抓着酒瓶在马路上唱歌,唱一句打个嗝的醉态全然没平时在台上的朝气。
“最爱你的人是我……嗝……咱们沉迷什么时候能回归啊?”他倒在沈昭时身上,“一个人站台上,特没劲儿……”
沈昭时顺势把人横抱起来了:“走,回家唱。”
“回家咋唱啊,”施成堇挥舞着双手,“小嘴都顾着让日日日呢……”
不是休息日,路上人不多,黎诩牵住舒愿的手,朝沈昭时抬抬下巴:“沈律师,你得赶紧把人带回去,他这嘴闲不住。”
沈昭时看着斯文,脸皮比谁都厚:“行,那分开走,我抄近路回去训他。”
只剩两个人走在路上时,舒愿仰头把瓶底的最后一口酒也喝掉了,随手把空晃晃的酒瓶子往垃圾箱里一甩,发出“咚”的一声。
“还挺能喝。”黎诩抹了把舒愿的嘴。
“我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舒愿任由黎诩牵着他,他头晕得厉害,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紧张了几天突然松懈下来的疲倦,“我很毒,我心里总想着要是他判不了死刑,在监狱里被人弄死多好……”
“说不定自己被自己逼死呢?”黎诩顺了顺舒愿被吹乱的头发,“十二年,长着呢,不是所有罪犯都能熬过来的。”
他没开车,两人沿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舒愿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接听:“妈,我跟黎诩在一块儿。”
“还没吃完呢?”柳绵问,“你别忘了明天还要上学。”
“我跟黎诩直接回宿舍了,”舒愿扯谎,“你们不用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