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山海(40)
“不是不是……”江浔脸颊上还染着氤氲水气门出来的粉,他磨磨蹭蹭地坐到床的另一侧,小声说:“我是怕你膈应。”
“膈应什么?”夏清泽问。
“就是……”江浔靠在床头,脑子乱得像搅和过的浆糊,干脆不解释了,从床头柜里拿出眼罩戴上准备睡觉。
可刚一躺下,他就感受到床两侧微微凹陷,没等他自己把眼罩掀起来,他的视野就重归明亮。
但他头顶的灯又是被挡住的,夏清泽一手撑在他耳边,一手勾着他眼罩的带子,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我应该膈应什么?”
江浔咽了口唾沫,一双眼不管看向哪个角度,总能看到伏在自己身上的夏清泽。他不敢动,好像夏清泽是一条蛇,他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
他于是逃避地挪开视线,任由夏清泽端详他的一张脸。两人像陷入一场没有目的的博弈,江浔紧张地闭上眼,再睁开,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他的视觉被夏清泽重新拉下来的眼罩剥夺了。
“别摘。”
他听到夏清泽在他耳边吹气,让他别动。他的唇舌干燥,但 喉间还是不自觉地蠕动。黑暗让他原本就敏感的皮肤和肢体更受不了刺激,江浔都不能想象自己被触碰后的反应。
但夏清泽没有,什么动作都没有,连气息都没让江浔感受到一丝。
他只是看着,打量着,思忖着,好像江浔是什么新奇的他从未见过的玩具,但又极其克制和冷静。这让江浔觉得羞耻,呼吸急促到一定程度后难以忍受得要把眼罩摘下来,结束这场煎熬。他的意图被夏清泽发现了,夏清泽握住他的手腕,掌心上挪捏住他的手指,重见光亮色彩的那一瞬,江浔恍惚地分不清倒是谁的手把眼罩掀到额头。
“……怪不得。”夏清泽声音还是轻得气音明显。
江浔双目闪烁,一直在眨。
“你睫毛就是这么被压翘的吗?”夏清泽的眼眸清明得没有一丝情/欲。他当真变成了个孩子,单纯地发问,乖巧地等江浔的答案。江浔咬着唇,总觉得自己被捉弄了,不配合地要从夏清泽的身影下逃开。
可狩猎的永远比食草的敏锐,他的腰胯刚绷起,夏清泽就他额头的眼罩扯下来。
他再次被黑暗湮没,身体失了重心,后背撞上并不柔软的藤床。
还没等他再蓄力,或者去摘眼罩,他脑后柔软的头发有手指穿过,最脆弱的脖颈被另一只手掐住,虎口正好抵在喉结微微往下摁,剥夺了他一部分呼吸和说话的能力。
同样失去的还有感知,在这一瞬间的突变里,江浔什么都体会不到,灵魂仿若脱壳,只有那个不容抗拒地侵占他唇齿的吻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第31章 十七岁
不知道吻了多久,等夏清泽再一次摘下江浔的眼罩,他眉眼里含着笑,似乎是求证了什么,而答案又是他满意的。江浔推开他,气呼呼地扭身背对着他,关了灯急言道:“睡觉!”
他双手攥紧被角,小腿的肌肉绷着,并听到夏清泽和他说了声晚安。他没回,夏清泽就又有要做弄他的势头,江浔怕了,转过身,和夏清泽面对面躺着,说:“晚安。”
夏清泽的手从江浔脸颊上划过,收回后再没有触碰。
半夜,江浔是被热醒的。
他反手摸自己后背,黏着皮肤有层细细的薄汗。他伸展开蜷缩的腿想把被子踹开,脚掌抵到夏清泽的膝盖后就马上收了力。夏清泽还在睡梦里,被江浔这么轻轻一踢后没翻身,反而是得寸进尺地靠近,江浔平躺着,胳膊挂出床,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无奈地笑,心想夏清泽白日里举止得体得让人挑不出错,在床上睡姿居然会这么霸道。
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天已大亮。台风过境后是个艳阳天,江浔在房间里都能感受到室外的高温,身子并不干爽。他摸到放在床头的空调板,想把温度调低,摁了两下没听到“滴”声后他才意识到,家里停电了。
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往外看,视野可及之处的电缆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耳边也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发动机声——江浔记得自己小时候的夏天经常停电,家家户户都有小型发电机,但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上一次停电都是他读小学时的事情了。
江浔呆愣着,还没完全接受这个村庄都停电的事实。他记得自己没回家住学校的那几天,一个人是孤独了点,但城区里供电在台风过境后就马上恢复,信号也没受影响,他一直给家里人打电话,但他们都不接。
江浔重新回到卧室内,拿起他的砖块机发信息给他奶奶,但每次都“发送失败”,他的脸凑近后,夏清泽手机的屏幕自动亮了起来,他看着左上角的“无服务”艰难地变成一格信号,转瞬又变回“无服务”。
哦……江浔看着手机,于七年后恍然明了,原来那时候他的电话无人接听,不是因为父母不在乎,而是真的联系不上。
他又躺回了床上,侧着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清泽,心里想的还是信号和空调。或许是感受到了注视,夏清泽缓缓睁开眼,他显然是有起床气,眼神很漠然,跟不认识江浔似的。江浔识趣地不打扰,屁股往后挪了挪准备起身换衣服,夏清泽突然抓住他的臂膀。
江浔瞪大着眼,没反应过来就被夏清泽翻了个身搂在怀里,后背贴着前胸。江浔神经绷着,当臀/缝摩擦到夏清泽的胯下,他还来不及想起“晨/勃”这个词,整个人就起了鸡皮疙瘩。
他觉得难堪,夏清泽则又睡了个回笼觉,过了七八分钟后再次睁开眼,他逗了逗江浔红透的耳朵,问:“怎么这么热。”
“因为停电了。”江浔从夏清泽怀里抽出身,逃也似地去卫生间换衣服。等他回房间,夏清泽也穿好他父亲的衣服,两人一起走到厨房,桌上放着两碗鸡蛋桂圆汤和昨天没吃完的杨梅。
那就是他们的早饭了,吃完后江浔洗了碗,站在厨房的窗前看后面的农田,一脸错愕。桑田是真的能变沧海的,头顶的太阳高照,晴空万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目光往下,就会看到浊黄的河水淹没翠绿的庄稼。江浔记得最远那一块种的是葡萄,他经常去买,那里的塑料大棚全都被打翻了,损失肯定很严重。
这让他想到工业区里的大棚。工业用地寸土寸金,江浔父母租得起的面积有限,就在后方的空地用钢管和布料盖了个很简易的小仓库,地下室的货物要是放不下了就会放这儿。这种构造是抗不了台风的,等江浔和夏清泽赶到工业区,江穆正站在挂梯上重新接被风刮断的钢管,挥汗如雨,暴露在阳光底下的皮肤被晒得红到发紫,其他几个厂里的员工也好不到哪儿去,被汗浸湿的衣服全都能拧出水。江浔心疼了,顺着梯子往上爬要去帮忙,江穆赶他下去,说这样危险。
江浔于是去给忙活的大家伙买水和冷饮。超市也没幸免于大面积停电,棒冰冰淇淋全都化得没了形,江浔就买了一大袋矿泉水和冰红茶。等他回来,夏清泽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江穆边上,他们配合的还挺默契,跟搭建帐篷似的一个弄骨架,另一个整理帐面。江浔就在底下捡垃圾,和其他员工一块儿把一部分货物搬回到幸存的没有被淹的地下室。他体力还是差,搬了没几包手臂内侧就会抖,腰背也酸胀,但还是坚持着不去休息,他一想到江穆和夏清泽都在太阳底下暴晒,他就没心思坐到阴凉的地方。
忙活到中午,江穆热得没胃口,回家后倒头就睡。人是铁饭是钢,总要吃点的,江浔就到房间里叫江穆。
可他坐在床沿,低头看着他爸那张疲惫的脸,怎么都舍不得发出声音打扰。江穆睡得浅,睁眼时眼角的皱纹特别明显,他累得不想说话,摆了两下手,意思是不吃了。江浔坐到地板上和江穆平视,江穆摸儿子的头发,哑着嗓子笑道:“你这会儿要是在学校该多好啊。”
江浔眼眶红了。
“你要是在学校,寝室里还有空调,多舒服。你在家简直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