杪秋(56)
“冯志宏,小冉是你的亲外甥。”冯丽娟用掌心抹掉眼泪,声音在抖,“他这些年给你的钱也不止五十万。为了五十万,你就把他卖了?” 冯志宏辩解:“我有什么办法……”
冯丽娟点头:“你没有办法。”
她盯着手上的手机,突然抬起手臂,作势要把它往地上掼,可想起余冉在里头,只好忍住,将举起的手放下。
冯志宏急道:“你想……”
他声音太大,又被保镖按住脸。
“这个要怎么办?”她没理会他,深呼出一口气,问。
保镖道:“给我。”
冯丽娟走近,将手机递给他,目光落在被制住的冯志宏身上。
像是头一回见他,在陌生人的角度,惊觉他如此丑陋不堪。
她是大梦初醒的人。冯志宏发给别人的那句“人都要死了,最后的新闻不值得五十万?你出不了没事,我去和别人谈,有个人出五十万跟我买,但我是看在你最先找我的份上,才和你谈的。”如一把重锤,将她从蒙昧里锤醒。
过去的事件件在她脑子里滚动。
她不是不知道余冉每次给她那么多钱的用意,她也不是不知道余冉每回过年都让她去国外的用意。
是她懦弱,是她愚昧,是她不可救药。
“好了。”
冯丽娟惊醒,又听保镖对冯志宏说:“手机不能给你,会按官方售卖价折现给你。”
他起身,把冯志宏从地上拉起来,往外走:“请吧,冯先生。”
“等一下。”冯丽娟叫住他们,两人都看向她,冯志宏张嘴想说话,被她打断了。
冯丽娟盯着他,用一贯的声音对他道:“志宏啊,要学着省钱,以后姐姐帮不了你了。给阿翔找关系来虹城读书的事情就算了吧。”
她抬手抹去眼下的泪:“你是不是想让阿翔走小冉的老路?小冉当年是成绩优异被老师推荐来的,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还想来虹城读书,你心里没数吗?他配吗?”
冯志宏震惊地瞪着她,在她平静的目光里,被保镖带走了。
冯丽娟独自站了会儿,将地上的果篮收拾好,从洗手间拿了拖把,用稀释消毒液的水,将整间会客室的地板拖了一遍。
她拖完地,将拖把放回洗手间,洗了脸和手,轻手轻脚地进了里间。
医生说的,隔两三个小时要给余冉翻身一次。
他消瘦得厉害,没什么重量。记忆似乎出现混乱,现在抱着他,却像他小时候抱着他那般轻。冯丽娟将头偏了一偏,脸往肩上的衣料蹭,不让自己的眼泪落到他身上。
“对不起。”
“妈妈知道错了,你醒来好不好?”
晚上纪肖鹤回来,听保镖说了此事,手机也被送到他面前。
“人呢。”
保镖道:“送回酒店了。”
纪肖鹤解了领带,松开衬衫领口的钮扣:“明天把手机钱送去酒店,顺便让人告诉他,明天是酒店免租最后一天。”
保镖应了,出了病房。
纪肖鹤喝了水,走进里间的门,照例先去看余冉。
他一条手臂露在外头,压在被面上,手背贴着留置针。
这是今天刚换的。纪肖鹤握住他指端,焐了片刻,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唐助正在会客室等着。纪肖鹤开门,示意他进里间。
“坐。”
沙发是纪肖鹤休息的地方,堆了枕头和被子,唐助自己另搬一条椅子,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坐下。
“罗少爷的没查到,目前人还没有消息。但是查到了罗小姐的行踪,她一直在虹城,三月五日在酒吧待了一夜,快天亮时才被李先生接走。”
纪肖鹤坐在床侧,垂首给余冉按摩手臂。
唐助转了话题:“昨天警方花了一天搜查松山,没找到面包车。有个围观的村民是住在水库附近的,说前段时间深夜听见一声很响的落水声。警方和鲁家村的人沟通,取得对方同意和协助,给水库放水。”
“放了五个小时的水,在水下找到一辆面包车……还有一具尸体,被麻袋包着,里头放了石头,才没浮上来。”
唐助道:“尸体在水里待了太久,辨不清面目,确认是个男性,但不是李满光,年龄、衣着等各方面都对不上。法医那边推测这具尸体是三月六日凌晨死亡,脑部有钝器伤,怀疑是被人打晕装进麻袋里沉塘导致死亡。”
三月五日至今失踪未归的罗嘉钰,三月六日凌晨死亡的不明身份男性。
他究竟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还有那个开黑车的女人,是谁?
这一切,在两日后有了答案。
纪肖鹤被深夜来电吵醒,是唐助。
他心里隐隐有了预感,接起电话,听见那头压抑着激动,言简意赅道:“李满光抓到了。”
纪肖鹤在黑暗里望着病床的方向,低声问:“另一个呢。”
“只抓到李满光,在审。”
在彤湖镇抓到的,警方之前发了悬赏通缉令,李满光躲到老相好那里,被她举报了。
时隔多日,纪肖鹤再次一夜未眠。
连夜审讯的结果很快出来,罗家的失踪案竟同此事扯上关系。
“……松山水库里的那具尸体,就是罗嘉钰。”唐助低声道,“罗家人已经赶去湖庆了。”
李满光对一切供认不讳。
事情从过年开始。
李满光父母早亡,无妻无子,出狱后就在彤湖镇打零工,有了钱就去叁金街赌。过年那几日,余伟强找上门,跟他说有大钱赚,问他要不要一起。两人在狱中相识,关系不错,李满光就应了。
“他说要带我一起赚大钱,我就跟着他。他要我带他去赌,我就带他去叁金街。”
两人在叁金街混到二月六日,二月七日早上余伟强接到个电话,两人当日搭顺风车去虹城,到最繁华的商业街下了车,瞎逛几十分钟,被罗嘉钰接走。
“他一直戴着那个长头发,我就以为他是女的。直到那天晚上,他要杀我,我把他打晕了,才晓得他是个男人。”
那十一天,余伟强和李满光就躲在罗家在郊区的别墅里,不许出门,不许露面。
“他们前头吵,他是想余哥一个人干,余哥要拉上我,最后他同意了。他说成事之后给我们五百万,用私人飞机送我们去国外,什么都有,余哥说房子、钱、车、老婆都会有。他给了我们二十万现金,讲是定金,然后把我们放回湖庆了,拿了个手机给我们,要我们先等。”
李满光回忆:“我们就去了余哥家,新山镇。有人问我们钱哪来的,我就学余哥讲的,说是打工赚的。二十四号晚上吧,他打电话给我们,说让我们二十五号去虹城,我们就去了,他带我们到附近转了一圈,把地址还有门密码给了我们,二十七号他就叫我们动手了。”
按计划是余伟强得手后两人开车跑,找个地方换牌,再联系罗嘉钰。可李满光等到九点多都没见到人,罗嘉钰打电话让他走,李满光按他说的在虹城绕了会儿圈再走省道跑回湖庆,到闹市换了车牌,提心吊胆地找小旅馆住了三天,又换了地方,最后,于三月四日去了松山水库。
“他叫我在山上等,他来接我去国外。我等了一天一夜,隔天晚上他才来,我一天没吃了,要饿死了,他给我水和包子,我喝了水,然后就睡着了!我也不晓得睡了多久,醒来就发现他从车后头拿了刀拿了锤子,还有个大/麻袋。他想杀掉我!我怕死了,趁他背对我,拿锤子把他砸晕了,我怕他醒过来报复我,我就把他装进麻袋,推进水里了。”
警方在李满光指认的地方找到了藏起来的剩余现金、手机、锯子、锤子、麻绳、假车牌等物。
据查,罗嘉钰于二月十五日在某行柜台取出二十万现金,警方用剩余现金的冠字号和银行记录作比对,确认李满光手上这笔钱就是罗嘉钰取出的那笔。
“罗嘉钰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