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限世界回来后(94)

　　“那你开心吗？”韩启凌问了个很奇怪，也很犀利的问题。
　　雁子张了张口，又闭上，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没什么好开心的。”回到现世，那些依赖她的人，无一不是想要从她身上获取利益。
　　“那你呢，杨靖？”韩启凌看向杨靖，曾经应该获得世界冠军却因诬陷而失去一切的男人，“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等回到现世之后……”
　　“找一个美丽的地方，承包一片山头，种种果树，养养蜜蜂。”杨靖接上，话语和韩启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他也同样沉默了一下，才说：“之前几天我实在忍不住，用箭射穿了当初陷害我那几个人的手，他们同样再也不能握弓了。又过了几天我实在忍不住，在他们商量要陷害一个新秀的时候，直接杀了他们。”
　　他抬起头，目光中有些认命的意味：“这十一个月以来，我走遍了很多地方，杀了很多人。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应该由这个世界的法律来惩罚他们，可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尖锐且颤抖。“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了。”
　　“Alice呢？”韩启凌望向脸上挂着嘲讽笑容的少年。
　　Alice冷笑：“我同样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是队长喜欢的话，我就不会允许你也像那些疯狗一样去攻击它！”
　　韩启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误解我了。老鬼、老白、龙牙、天网，说说你们的看法？”
　　老鬼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其实无所谓的……好吧，”他在韩启凌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曾经我也梦想着回来过平静的生活，可是等我回来之后，我觉得真是蛮无聊的……”
　　龙牙：“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意思了……”他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低头想了会儿，“我喜欢这个世界，它没有轮回世界那样残忍，这里有我的国家，我要保护的对象。”
　　韩启凌点了点头，态度十分自然，问：“回来之后，抗命上过战场么？偷偷跑去杀过人吗？”
　　龙牙浑身一震，思绪混乱：“有……可是、可是我杀的都是敌人，我只是混入了军队里去支援我军和友军执行任务……”
　　“你在渴望。”韩启凌直接打断了他。
　　你在渴望杀戮。
　　然后韩启凌看向老白。
　　老白嗤笑一声，缓缓道：“看我穿着打扮，你就知道我渴望过什么样的生活了。”
　　韩启凌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风衣围巾黑墨镜，我不光知道，我还演过。
　　天网的烟嗓传来：百无一用是天网……说起来，真的好久没有抽烟了。
　　他在最后一战中受伤过重，最后在关键时刻舍弃了自己的身体，从此只能依附在网络和队友的精神网中生存。但是如果回到轮回世界中，他就能塑造一个新的身体。
　　事实很明了了，所有人的内心，其实都在等待着战斗的召唤。
　　多年轮回世界的厮杀与挣扎，已经让他们无法适应这个安稳的现世了，他们在这里只能感受到空虚和无聊，所有人虽然极尽其能地束缚住自己，但内心深处都同样渴望着硝烟再起。
　　他们也是疯狗中的一部分，只是比其他疯狗更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和恶的本能。
　　十一个月，已经足够让他们认识到，现世在排斥他们，他们也在排斥现世。
　　所以才会有其他轮回小队的人，那么努力蹦跶地想要把这里也变成轮回世界那样没有规则、只有杀戮的世界。
　　“我想你们都大概理解我的意思了。”韩启凌坐直了，扫视了一圈所有人。“现在开始投票，曾经想过回到轮回世界的人举手。”
　　没有人举手。
　　一群虚伪的家伙！
　　韩启凌内心大骂，面上仍旧淡淡的，“我换一个问法，愿意留在这个世界、给这个你们深爱的世界带来灾难的人，举手。”
　　没有人举手。
　　韩启凌起码给了他们三分钟的缓冲时间，见三分钟了仍旧没有人举手，道：“很好。”
　　他翻过了仍在桌上的卡片，露出正面来。
　　那是一道半开着的门，微微开着的一条缝中透出来黑色的阴影，直接穿透卡片进入了现世的空气中。
　　光是看着卡片中的门，也觉得门内有无限的阴暗和恐怖。
　　那不一定是个可以有所期待的世界，但一定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
　　“回程卡。”韩启凌淡淡介绍，“和我们以往见到的回程卡相反，这一张回程卡，起点是现世，终点是轮回世界。”
　　他指着门上的十颗星星，手指点了点亮起的九颗星：“感谢你们刚才的选择，回程卡已绑定我们八个人，接下来，我们再去绑定星辰和兰斯洛就可以。”
　　老白猛然抬头，拍案而起：“对！”
　　旁边的龙牙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
　　老白已然明白了韩启凌的所有意思，激动地解释着：“打不过兰斯洛没关系，直接送他滚蛋，是这个意思对吧？等兰斯洛回到了轮回世界，他能力再强，也不能把现世怎么样！这个方法完美啊……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呆住了。
　　回过头来，他愣愣地看向韩启凌：“老、老韩啊……如果我们刚刚没有答应回去，回程卡没有绑定我们，会怎么样？”
　　韩启凌眼中笑意涌出，“还是你懂我。”说着，他不再隐瞒，大大方方举起那张特殊的回程卡，“绑定十个人回轮回世界，剩下的人都会因为被回程卡抽取了能量而死。要求是：这十个人必须是在不知道卡片存在的情况下自愿踏上回程的。”
　　这一来，就解释了为什么韩启凌并不事先说明卡片要求，而是用语言诱导着他们完成了绑定后才告诉他们真相。
　　众人面面相觑。
　　这简直是一个bug级别的大杀器。
　　只要有十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选择了踏上回程，那么剩下所有经历过轮回世界、打上了轮回世界印记的人，就都得死。
　　但是在座的没有人会怜惜那些噬人疯狗的性命，反而只会为如此轻易就能灭杀敌人而感到庆幸。
　　否则在轮回世界中的战争转移到了现世的话，等待这颗美丽的星球的，就是千疮百孔。
　　这时候，雁子眼尖地发现一个问题，“我们这里只有八个人，为什么亮了九颗星？”
　　韩启凌笑笑，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大概是因为主体的力量，我一个人就能代表两个选择了。”
　　他的内心也十分庆幸，否则将要用什么方法哄骗兰斯洛愿意回到轮回世界，还是一个难题。
　　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韩启凌站起身来。
　　“走吧，带上我们的队长，一起回去。”


第103章 与我争锋（4）
　　打败自己往往最容易，也往往最难。
　　韩启凌带领星组众人回到自己家附近, 看到不远处掀起的巨大风暴, 和风暴中以雷霆手段交锋的那两个人的时候, 就想起了这句话。
　　兰斯洛是另一个他，兰斯洛也不是他。
　　在这种情况下, 如何对付兰斯洛，成为一个危险的难题。
　　尤其是在他已经发现了某些规律的情况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们, 每个人的面上都是冷静又坚决的。
　　他心中有些暖意。为他们无声的信任。
　　只要凑齐十人回去，那么剩下的人都得死。
　　换而言之，如果第十人不是兰斯洛, 而是其他什么人, 那么兰斯洛不就也得死在卡片的规则下了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兰斯洛去死, 反而要带着他一起返回轮回世界？
　　这么大的漏洞, 星组其他人怎么可能想不到？
　　可正是因为想到了，又发现韩启凌态度十分自然地没有提起, 所以才没有人说出来。
　　韩启凌不会害他们。
　　韩启凌肯定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原因。
　　这已经成为韩军师“笑眯眯给人挖坑”时候, 每个队员都会去自己找的解释了。
　　“谢谢你们。”他突然说。
　　于是每个人都有些惊悚, 龙牙甚至磕磕巴巴地问：“老、老韩，你是不是要死了？”
　　老白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瞎瘠薄说什么大实话！”
　　韩启凌笑了笑, “放心, 我死了你们都不会死。”
　　这是真的。
　　如果需要他牺牲,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
　　毫不犹豫地拖着小霍队长一起去牺牲。
　　他的目光回到了战斗中的那两个人身上，眼底一片琉璃蓝, 深邃得骇人。
　　兰斯洛，他的半身。
　　一个已经拥有独立意识、独立人格的半身。
　　他明明不想把那个人看做他的另一半的，他认为那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夏娃”了，他们之间除了灵魂本源相同，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可是轮回世界显然不这么想。
　　他们是在轮回世界中进行了分魂的，他失去了某些能力和某些品质，这些东西被灌入到了分出去的那一半魂中，使得兰斯洛获得了他们。
　　但原则上，那些东西还是属于韩启凌的。兰斯洛身上的情感和品质，就相当于韩启凌的过去式，而其能力和记忆，则是海巫能力的具象化。
　　轮回世界承认他们是一体，而非两个人。
　　所以第九颗星才会在兰斯洛没有进行选择的时候就亮起，所以韩启凌才会在冥冥中感受到，他们之中只要有任何一个死亡，另一个人都会元气大伤，亦有可能因为灵魂始终残缺而最终走向消亡。
　　这么看来，合二为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我跟情敌其实是同一个人，这种事怎么就这么膈应呢？
　　嫉妒中的老韩脸都气绿了，吓得星组众人以为自家队长被打了，连忙一个个抬头去看——
　　嗯……确实被打了。
　　对方正在用武力挟持我们的队长，同时试图将我们的队长摁在怀里摩擦。
　　等等……那个人是……
　　众人瞠目结舌地回头看向韩启凌，又看看那边正和小霍队长战斗的人，完全懵了。
　　这是……两个老韩？怎么会出现两个老韩？
　　韩启凌浑身一震，脑中仿佛有一道钟声敲响。
　　兰斯洛意识到，或者说是承认了他是谁了。
　　海巫的能力是具象化，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韩启凌的半身的时候，属于兰斯洛的外表褪去，露出了内里真实的模样。
　　韩启凌只觉得呼吸一窒。
　　外表已经变回真实的模样了，那记忆呢？想法呢？行为习惯呢？
　　如果对方也拥有了和他一样的记忆和思想，那么，谁才是韩启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