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穿宋朝]苍穹之耀(45)
辛弃疾围着浴袍看向这房子的主人,非常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柳恣留他下来,理由是脑震荡还要观察半个月。
但是其实医生后来又换了身便服过来看了眼,说没什么问题。
继续留着这个人在家里看书吃住,可能是试图再拉拢一二吧。
拉拢不了就扣赵青玉零花钱,没什么好说的。
沙发旁边的茶几上还有一副桐木棋盘,上面黑白子散落。
辛弃疾之前和青玉玩了一把,此刻擦着头发坐了下来。
他对临国人的生活习惯熟悉的很快,甚至有点想剪掉长发。
那些习惯都是千年以后沉淀下来的,无论是简单的礼节、利落的短发,目的都是为了简约方便生活。
而更令人满足的,就是坐便式马桶。
——这个东西当真是干净卫生,恐怕宋国的皇宫里都没有这种东西。
“来下围棋么?”辛弃疾看着那男子,随口邀请道。
柳恣坐在他的对面,拿起了旁边放置的pad。
由于原主就是柳恣,这PAD不需要输入密码,直接面部识别就自动打开了。
辛弃疾在发现这一点时略有些惊讶——他每次用这个PAD的时候,都需要输入数字,为什么柳元首就可以不用?
柳恣翻了一下没有关闭的页面,又看了眼操作痕迹和历史,找到了辛弃疾的笔记和作业。
原先的学校分初高中,时空异变以后直接分为小学和中学的一到六年级。
而辛弃疾学的很杂,明显一直在探寻不同的方向。
他的化学和物理长进的很快,历史测验成绩从二十多分涨到了现在的五十多分。
语文课本只翻阅过,进度22.5%,似乎是对现代散文的兴趣一般。
数学作为基础课程,一直有很多没搞懂的地方,在各种术语解释的词条旁边都画了重点符号。
能够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弄懂PAD的使用手法,还开始系统的学习各学科知识,对于一个古代人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辛弃疾没想到这皇帝一言不合开始翻自己的作业和卷子,面上露出几分窘迫来,只小声辩解道:“还在学……”
柳恣拿了笔在屏幕上改完了剩下的那张卷子,抬眼看向他道:“生物书是都看不懂?”
卷子和书都有反复打开的痕迹,但是浏览进度2%。
辛弃疾苦笑道:“这人体的东西,莫非都是拆开胸膛看的?”
“几百年前是这样。”柳恣说到这,忽然意识到两个人不是一个时间线的人,又改口道:“现代医学是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总结和改良的,生物学也是如此。”
“生物圈、细胞、显微镜什么的,虽然有搜过相关的词条和视频,还是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辛弃疾撑着下巴道:“我们国家的读书人只用学诗书之论,没想到你们这边要考这么多东西。”
“我也很奇怪。”柳恣看向他,露出同样好奇的表情:“你们只学那些仁义之论,怎么去管理国家?”
“怎么不能?”辛弃疾反问道:“君子以仁德治天下,学了四书五经可以体恤百姓,是最本真的学问。”
“是这样吗?”柳恣看着他道:“那山洪暴发、地震海啸,或者疫病爆发、人口膨胀的时候,你们也用仁德来解决问题?”
道德什么时候成为治国的万金油了?
辛弃疾露出不服气的神色来:“那些难道不是天灾吗?人如何能对抗天灾?”
“为何不能?”柳恣直接滑出新的窗口,给他看抢险救灾的视频,还把治疗疫病的旧新闻报道翻出来,一样样的给他看:“不发展总结科技,单纯靠诗文来解决问题?”
工程、医药、数理,哪个不是能撑起国家的栋梁。
就连法学也能实打实的服务到位——
而道德?
哪怕给所有的孩子从小就用道德洗脑,照样还是有治安问题和刑事案件,人性的恶是被环境影响而不是靠背书就能解决的。
辛弃疾一时反驳不了他的问话,可是如果赞同他的观点,等于承认自己过去二十年学的东西都是无用之论。
柳恣今天问他的这个问题,他确实也在过去的十几天里问过自己无数次了。
哪怕赵青玉和柳恣不承认,他也可以从无数痕迹中确定,这些人来自于千年以后。
他们的历史是真实存在的,吃穿用度也都是千年之后的东西。
正因如此,辛弃疾才有些混乱和迷茫。
他本身年纪尚轻,一方面被儒学教育了二十年,深以为仁义礼智信是传世的精髓,可这个临国把他们斥之为‘奇淫技巧’的东西奉为圣学,无论小孩大人都在钻研此物。
两个国家的本末,是完全相反的。
“你去换个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柳恣看了眼他紧致的腰线,再次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真是单身太久了,连比自己小四五岁的青年都想下手。
柳恣你别是个禽兽啊。
辛弃疾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裸着上半身其实不太合适,点点头去换了衣服。
在刚住进这里的时候,他并不信任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甚至一度内心把自己当做囚犯。
但真的得到想走就走的允诺时,反而内心深处又贪着想多呆一段日子。
古代和现代的东西在不断地融合到他的身上。
外表上戴着古典的发冠,可衣服换成了简约的长袖衬衫。
脑子里铭记的是春秋左传,可眼睛里看到的是物理化学。
有许多东西都在彼此冲击和融合,也在无声的扭转他内心的认知。
车子开到了东南的农业园区,这里已经比两个月前热闹了许多。
柳恣带着他刷卡进去,去看其中一亩亩的大棚和引水装置,还有改良后的品种和被批量种植的玉米、土豆。
辛弃疾缄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不断地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柳恣转过身来,给他看那田野上缓缓开动的播种机。
“一个人,操纵这一台机器,可以完成五十个农民一天要播种的量。”
这是你所信仰的道德仁义,永远无法赋予的。
柳恣做这些事情,其实也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他恼的不是辛弃疾要回杭州的决定,而是恼这整个扬州城原住民的不开化和蒙昧。
哪怕政府宣传过再多次,还是有人谣传土豆玉米有剧毒,在糟蹋他们的土地。
无论交通状况有多少人管着,总是有人用牛车马车甚至是轿子堵住要道,再打滚耍赖着逃避罚款。
更不用说城里种种迷信的现象,以及女子们在家里悄悄裹着的脚。
这不是他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理智再怎么理解这些古代人,心里也总归会有些烦躁和不爽。
他柳恣是人,也是有脾气和性子的人。
没有接受过教育的百姓,就和把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的婴儿一样。
你既不能怪罪他们,却也不能放任自流,让他们继续干出弃婴猥亵幼童之类的种种恶心事情出来。
辛弃疾站在他的身后,看着田垄上漫无边际的碧青,突然开口道:“那你们的治国之道,是这些吗?”
“不,我们不用科技治国。”柳恣从头至尾,都没有把心里的脾气发到任何人的身上,只是口吻略有些冷淡:“我们会不断的讨论和总结科学的治国方式,再发展出对应的学说——社会、经济、人口,都有自己的管理体系。”
话音未落,那青年忽然上前两步,对他行了一个屈膝礼。
柳恣虽然听说过宋朝的雅礼是单膝跪地,却也被吓得连着后退几步:“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这要是被远处的那几个人误以为自己被求婚了,怎么解释都麻烦啊。
辛弃疾单膝跪在他的面前,眼神清澈而认真。
“柳元首,我可以拜你为师么?”
第46章 实习
柳恣大脑当机了几秒钟。
他柳恣,前江银镇镇长,现临国元首,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此刻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
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单膝跪地还这么抬眸望着!!!
再僵在这真的要被同事看见了!!!
柳恣抬手拍了拍脑袋,把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出去,抬手抓住他的手肘想要拉他起来。
辛弃疾既不赖在原地,也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再次询问道:“可以吗?”
柳恣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越来越难搞了,只吩咐道:“跟我过来。”
车子离开了农业园,一路往北行驶,回到了政府区。
他带着他刷指纹进了参政院,一路上楼找了间空办公室,进门时随手关上了门。
辛弃疾非常自觉地坐在了对面,心想自己也真的是乱来。
这皇帝半分架子没有,他也开始习惯性的把他当做常人。
可柳恣一严肃神色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把自己放在庶民的地位上。
“辛弃疾。”柳恣随手把旁边的白板拉过来,抬手拿了根油性笔,回头看向他:“我不管你的出发点是怎样的——但是首先你要明白一点。”
“有的知识,你是可能根本无法接受的。”
辛弃疾看向那白板,大概明白他在指什么。
有时候他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会想人怎么可能是猴子变的,人身上怎么会有细胞,自己根本摸不到。
“我不介意教你,也不介意教完之后你依旧选择回到宋国。”
柳恣看向他道:“可是,你自己未必能接受你想学的东西。”
“柳先生,”辛弃疾试图再次起身行礼,表示自己的诚恳:“我——”
“别跪!”柳恣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一步,双手跟投降似的本能地举了起来:“有话好好说别跪!雅礼也不行!”
辛弃疾眨了眨眼,又很听话的坐了回去。
柳恣本身不喜欢玩养成游戏,也并不是闲的发慌找个古代人来玩师生游戏。
他一直也在思考,该如何与这个时空的一切相处,又该怎样发展他的国家。
“我的办公室缺个秘书,你过来帮忙,可以领对应的薪水——不过试用期只会给基本的底薪。”柳恣揉了揉眉头道:“我办公室的政治参考书你都可以看,在我有空的时候也可以问我。”
辛弃疾怔了下,下意识道:“那先签一年的合同?时间到了我回宋国?”
柳恣睁开眼,不紧不慢道:“试用期能不能过都是个问题。”
辛弃疾对这些词都有所了解,发现自己能听懂他的话时心里甚至有踩中知识点的雀跃感。
他原本就年轻,对新鲜的事物和未知领域都充满了好奇心和求知欲。
“柳先生,您为什么会说,我承受不起呢?”
柳恣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意味深长道:“你想知道吗?”
这句话甚至带了几分蛊惑的意味。
柳恣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只感觉自己把那潘多拉的盒子给捧了出来,在试探他要不要打开。
辛弃疾脑子里还在回荡着‘人是猴子变的’等种种邪说,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来讲第一个问题。”
柳恣转过身去,书写起他们宋朝以前的朝代。
这个时间点虽然没有系统的历史书,但是有龙牧和赵青玉几个小家伙组织学生们翻译编辑古籍,已经整理出了大量系统的资料。
他的字既不像楷书也不像行草,写的恣意张扬,而笔锋明晰。
“夏商周,春秋战国,两汉魏晋还有唐宋。”他看向辛弃疾,脑子里把繁杂的术语不断的拆碎掰开:“你告诉我,儒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