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穿宋朝]苍穹之耀(168)
而宋临合营的隆兴制造组成最为复杂,同样受到的限制也非常多,并没有天然的政策优待。
如果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是宋国的朝廷本身,而不是官员出资,那么事情都会好办很多。
只要朝廷——不,赵构本人拥有最高资本,他就是那个能自然性获得最多信息差和权力的人。
皇帝玩了一辈子的古玩字画,怎么可能没有钱?!
“因为‘不可与民争利’,”陆游被问的哑然失笑,此刻无可奈何道:“因为皇上他不肯给。”
赵构他过去被各种人困了几十年,如今终于地位反转成为了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心态会陡然地升至自大又狂妄的状态里。
也可以说,他过去也自我而丝毫不在意外界的事物。
陆游一提到赵构,现在语气也复杂的难以辨别。
“如今不止商部,连其他几部的人也在不断地学习宋国官方引进的可读之书,禁书也在私下被传递和交接。”
“医学、自然学、散文小说——各种各样的书本和复印件在通过各种渠道传播进来。”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在前面的一百三十八集里,宋国朝廷已经充分表演了他们的执行能力有多糟糕,屡禁不止的事情是一桩连着一桩。
不准弃婴,不准奢侈婚嫁,不准接触淫祠——
说了都跟放屁一样。
荒年的时候哪条河里都隔三差五有婴儿啼哭,婚嫁之费在这一百年里都没减轻过用度。
政府执行力在这个阶段已经崩到了极点,一道道诏令发下去就跟没有发一样。
现在同样的,朝廷又开始三令五申,不许碰禁书。
可已经勒不住马缰了。
打印一本临国的书成本可能只要十几块,而且伴随着常州纸业的发展价格还有走低的可能,可但凡观点新颖论证有条有理,就可以转手卖五六十块。
——穷人都忙着拿工资吃肉吃蛋去了,自然是富人去接触这些新异又有利于他们的思想。
一旦从君父思想里走出来,人权意识就可以不断升起,可秩序也会随之崩解。
妻不再从夫纲,臣子跟君主也应该平起平坐——
一切都会乱了套。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和皇上进言吗?”幼安低头翻看着显然被刻意筛选过内容的复印稿,心想要赶紧跟柳恣他们说这件事情:“总该有大臣去劝诫吧。”
“从临国和宋国接触的一开始,每天都有人排着队去各种烦官家,”陆游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用的信息和赘余的信息混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就未必有耐心去筛选了。”
如果这是那个有关钥匙的寓言,那么守卫、工匠还有管理守卫的官员,三者都在用有序或者无序的方式在不断接触更多的信息。
只有那个国王还停在那里,做着天下一统的大梦。
赵构的脑子里,现在只有千秋功业,只想着一统南北,借着工业区所赠与的雄厚税收去挞伐逆金。
他根本不能想象,也不会相信,这些商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已经和商部建立了足够严苛的税收条例,而且严禁他们持有铜铁等可能铸造成军械的资源,这已经足够天衣无缝了。
几百年里宋国不缺富贾巨商,如今多些个也无所谓。
“如果您所说的这些都没有虚假的话,”辛弃疾放下文件缓缓道:“……大势已去,陆叔,你只能考虑保全自身了。”
“什么意思?”陆游皱眉沉声道:“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吧,现在只是有党羽集结而已。”
“可那已经是冰山一角了,”辛弃疾意识到他可能没有见过冰山,只咳了一声正色道:“今年里断然不会出现什么变化,可PCA会议已经开完了,接下来还会有更大规模的引资和工业区建设。”
如果扬州的汽车工业彻底成熟,那么还会有更多的相关产业随之发展。
短时间内,至少一两年内,恐怕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再过几年,就说不准了。
“陆叔,不管你现在一心忠君,还是摇摆不定,”他凝视着陆游的双眼,只皱眉摇头道:“这些东西,都已经很难再动摇了。”
朝堂局势犹如浑水涌动,人在其中大多身不由己。
可不管逆风而上,还是趁势行风作浪,这一潭浊水都无法再澄清如初了。
伴随着宋国攻下定州,临国和宋国商部官员签署了《关贸协定》,进一步的加深了资本流通和一系列的合作。
似乎与这个协定有关的是,十一月一到,伴随着第一场雪下了没多久,临国的黑市直接关闭了近八成,如催命符一般加剧金国的败势。
如今临金断交已久,所有使臣都拒而不见,听说金国已经开始与蒙古的克烈部联手对敌——也可能是在联手过冬。
扬州城民在闲情逸致的赏着雪,哪里知道几千里外那些饥民和流民的饥寒。
辛弃疾想了很久,只简单写了几句重要的情况,找了个时间发短信给了柳恣。
但对方似乎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对此回应的很简单。
幼安不打算干涉太多,只沉下心来准备来年七月的CAT考试,越发的深入简出。
柳恣忙了太久,如今在下雪天里也终于有空和厉栾找个小馆子搓顿火锅。
厉栾一瞅辛弃疾没有过来,笑容有点暧昧:“你这事,打算怎么搞啊?”
“看他明年CAT成绩,也看他自己明年想去哪里。”柳恣抿了口冰啤酒道:“官阶可以得到CAT考试成绩加成,最高能借此升到五阶,位同特聘顾问,他自己也说过,这事不要我插手。”
挺独立,是个有骨气的。
厉栾涮着羊肚和小叶菜,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在两三年前,跟他说了些别的话。”
“怎么?”柳恣挑眉道:“告诉他我是个半桶水的元首?”
从一个小镇长走到现在,臭棋也有好着也有,反正自己尽力了。
“不,我那时问……”厉栾蘸着麻酱,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时问他……有没有考虑过取代你。”
柳恣没忍住笑,晃着玻璃杯道:“梨子,他那个时候还没毕业。”
恐怕那时候对时国的连任制度都一无所知。
“嗯,他当时说,只希望你可以生活的快乐。”厉栾抿着酒道:“我跟他说,你并不快乐。”
也并不想如此负重着前行,直到生命尽头。
人有能力,不意味着必须要使用它。
就如同女人拥有子宫,不意味着要一胎接着一胎的为了家庭为了某个肯定而生下去,去获得‘做母亲’的荣光。
就如同一个音乐家不必为了艺术唱一辈子的歌,去专心研究烹饪就是‘不务正业’。
人和工具最大的区别,就是人应是非功能性的存在,拥有工具所不具备的‘自由’。
名利、声誉、被肯定感和被认同感、人们的羡慕目光等等,都可能成为这种‘自由’的枷锁。
但更沉重的,便是所谓的‘责任感’。
——你不去生儿子,对得起我家的香火吗?对得起咱爸咱妈这么辛苦的等着吗?
——你不去做音乐,对得起这么多粉丝辛辛苦苦的等待和支持吗?
可人在这些社会标签之前,最基本的价值与权利,是自己的存在本身。
这一点,柳恣与厉栾能够共同理解,才足以互相引为挚友。
“他怎么说?”柳恣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觉得好友这么做颇有些异想天开:“我可记得,他那个时候还恭恭敬敬地喊我柳先生,改都改不掉。”
“他想了很久,大概是被刷新了认知。”厉栾往酒杯里扔了颗冻葡萄,慢慢悠悠道:“幼安从前恐怕没有想过,自己可以选择人生。”
“不提他了,”柳恣打了个哈欠道:“我三个星期没见到他,吃完这顿还要回去批文件,你再提我可能就翘班去找他了。”
厉栾又下了一盘黄喉,看着火锅里咕嘟咕嘟的泡泡,略有些茫然地开口道:“异变之前,我本来打算在建设部呆一辈子,最好别升职去别的地方,看看雪山和麋鹿挺好的……”
现在倒是能看梅花鹿了。
“我那时候还只是打算陪你几年,然后回时都去接班各种生意,”柳恣拖着下巴道:“我爸起码还得再当二三十年的头儿,我就做个自在的太子爷,定时休双休日和年假婚假,搞不好还能强行休产假……”
现在想想以前的规划,记忆都颇为模糊了。
可现在的他们两,坐在异时空的火锅店里,一个是元首,一个是副元首。
这都是什么命啊。
“要不这样,”柳恣压低声音道:“这届我干完,你来当元首,我就隐退去谈谈恋爱钓钓鱼了,怎么样?”
“然后刚好是秩序重组期?宋国那边差不多到了内乱爆发的时候?”厉栾露出嫌弃的眼神:“你觉得白鹿和我,谁会傻到为了元首这个轻飘飘的名号,把自己的所有时间和身家都搭上去?”
白鹿现在日子过得闲云野鹤,周末还能呆家里打打电动,跟自己轮班解决问题。
谁都不想接你的班,别自作多情了。
倒是江银四企里的某些人,野心不是一般的大。
他们要是上位,那参政制恐怕就要复古成世袭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一旦CAT和道德测试的门槛在资本干扰下取消……搞不好这千里江山真的能一统。
然后开启漫长的封建君主时代,以及全方位的文明自毁。
两人笑着碰了个杯,一起吃完了最后一碟羊羔卷。
——
整个冬天都宁静的让人昏昏欲睡。
柳恣一共放了四天冬假,四天都在睡了吃吃了睡的猪式补觉。
幼安任由他在自己的床上跟着墨墨一起窝着,每天从早到晚雷打不动的刷题刷卷子,八天假期里没有休息过。
只是做早中晚饭,以及哄柳恣睡觉的时候……算临时开个小差。
开春一过,柳元首就去了临安城,和赵构就抗金之事再次商谈。
而他带给宋国的新生意,是全新的食品工业体系。
柳恣并不敢贸然的放松对轻工业和重工业的技术流通限制,一直以来只批准非核心技术的外传,从来都是宋国出钱他们建厂,但哪怕如此,也无法逆大势而行。
已经有些小工厂,在不受监管和税收的控制下,出现在和宣常三州之外的地方了。
陆游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瘦削白净的年轻人,可总觉得他太年轻了一些。
——怎么连胡子都没有?
他们共同坐车去了宣州,那里已经落地建成了压缩饼干工厂和夹心饼干工厂——所用牛奶自然都产自楚州和海州的现代农业区。
“我不太清楚这个‘压缩饼干’的定义,”陆游翻看着手下递交上来的文书,侧眸看着横贯整个厂区的连锁生产线:“这是做……吃的?”
柳恣随手拿了一包香草味的压缩饼干,撕开包装纸示意他尝一尝。
陆游接过那方砖似的东西,先是闻了闻这东西散着的粮谷味道,又掰了一小块尝了一下。
“这种东西适合军用和旅行时配备,”柳恣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饱腹感强,蛋白质供给充足,而且集中生产的情况下,成本并不高。”
他见陆游有想再尝一小块的冲动,笑起来提醒道:“这一整块可等于三餐饭了,陆尚书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