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威士忌坐在他的对面,隔着甜品店的圆桌,实际距离满打满算至多也不过半米,诸伏景光却莫名生出了一股他们之间隔绝出山海的悚然。
他们明明是在平视,在这一刻,伴随着缠绕繁复的思绪,他却觉得来自麦芽威士忌的视线是漂浮在肉眼难以触及的空中,而他正接受一个仿佛归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的俯瞰。
“关系好坏就要看你如何理解了。”雨宫清砚懒洋洋地开口。
不知道苏格兰威士忌想到了什么,那人的姿态忽然僵硬起来,不过他也懒得去猜那些没必要的东西。
这个世界里的人或者说角色,都毫无例外地拥有着一个最固定的基础人设。
不考虑漫画家笔力下降、精神失常、设定本身存在bug等情况,这个“人设”将伴随他们一生。
雨宫清砚是一个厌恶被定义的人——他不是这个漫画世界里的一个或重要或轻率的角色,所以他不需要那些或无聊或时髦的标签。
他不需要按照那些标签去约束自己,也不需要被几个标签禁锢,以获取什么人气。
“很多东西都是没有定数的。”他看着那双蓝色的眸子,大概是那两支冰淇淋太过甜腻,他已经感到些许乏味,淡淡道:“当年还是琴酒为我介绍的组织这边的工作呢。”
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也没多少人知晓,当初如果不是琴酒,他还真不好完成一天内进入组织的任务。
苏格兰威士忌后来又说了什么,他没仔细听,也没出声搭理,因为懒得再开口说话。
就像琴酒帮过他完成任务所以他对琴酒感官不错一样,他对连续两天配合他完成了签到的苏格兰感官也不错,再加上那双清澈的蓝眸,他甚至暂且乐意拿出一半的耐心去陪那个年轻人闲聊,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苏格兰走时悄无声息,雨宫清砚拄着下巴看店外的行人,他是在人流中看到那个一晃而过的蓝色身影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同桌的那个人终于离开了。
雨宫清砚独自在甜品店里坐了许久,久到天色已经半暗下来,久到店里的人从零星到繁多又到零星。
直到店里只剩下他一个客人,他起身来到收银台,说道:“一支海盐冰淇淋,谢谢。”
店员很快就将一支蓝色的冰淇淋递了过来。
他礼貌道谢,径直走出甜品店。
店门口,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手里的冰淇淋,忽然抬起手,将眼镜摘了下来。
雨宫清砚适应性地眨了眨眼,再睁眼时,世界的每一寸色彩理所当然地已经随着镜片折射的失去而瞬间褪为黑白。
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这个到处充斥着压抑的黑白的世界让他的唇角即刻下压,他抬头望了望,深浅不一的黑白构成了天空,勉强能从形状和颜色最浅的那处辨认出藏在乌云后的月亮。
【快下雨了。】
雨宫清砚轻哼:“你又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一部黑白漫画,无论是天气状况还是任务走向,作为系统,我理应知晓剧情。】
站在甜品店门口的男人耸耸肩,重新看向手里拿着的冰淇淋,浅蓝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肤色的手指和黑白的威化蛋筒之间呈现出一道明显的分界线,组合在一起时简直像是来自两个次元的造物。
本来就是两个次元才对,他想。
雨宫清砚一边戴上眼镜一边迈开脚步,随手将那支融化的冰淇淋扔进垃圾桶。
“所以果然是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我了吗?纸巾石头之类的就算了,拿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情报当奖励你无不无聊……”
“啧,别装死,没有举报中心之类的东西吗?能不能给我换个系统……”
第13章 不相信颜色(三)
雨宫清砚已经很久没想起刚加入组织那段时间的事情了。
他不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很多东西都可以被轻描淡写地抛之脑后。
认真算下来,在今天这个任务之前,他的确挺久没见过琴酒了,不过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琴酒来说,这都是最无关紧要的事之一,毕竟他们之间也没什么特殊的关联。
一定要说的话,组织里传一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的时候,应该就是他和琴酒关联最大的时候。
雨宫清砚用指纹打开门锁,推门走进屋内,随手按下玄关的灯源开关。
这是他在东京的安全屋,算是他目前最常停留的落脚点。
他先是随意找了盒泡面当宵夜,吃完后按目就班地洗漱,最终直挺挺地倒在柔软的床上。
他无所事事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数了一会儿羊,没生出什么困意,但还是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盒,朝着卧室的灯源开关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卧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是什么时候开始失眠已经记不清了,总之难以入眠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作息混乱,时间和日月轮转无法约束他,所以黑眼圈像是刻在了眼底也是在所难免的。
失去那层薄薄的镜片,世界就会重新变为黑白,不过在寂静的黑夜里,一切本就会被卷入黑色的漩涡——无孔不入的黑色,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处境。
他平白无故想起一抹清澄明亮的蓝。
这种情况下,会对耀眼的色彩生出一丝额外的温柔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吧,他想。
【今日任务(487/1000):为琴酒进行包扎】
黑暗中,雨宫清砚猛地坐了起来。
作息不规律这个问题,倒也不能全怪在他自己身上。
“啧,真的不能换个系统吗……”
*
凌晨一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琴酒敏锐地将目光投向玄关。
就算是白天也很难听到如此急促的敲门声,更何况是这种时间段,简直像是厉鬼三更半夜来上门索命。
琴酒顺手拿起放在枕头下的手枪,放轻脚步走向玄关。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见任何要停歇的意思,甚至愈发清晰起来。
他警惕地靠在门框,微微眯眼,熟练地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透过猫眼查看门外的状况。
——于是一张随着猫眼镜像放大变形、但是足够熟悉的笑脸映入眼帘。
琴酒:“……”
下一秒,索命鬼一般的敲门声戛然而止,琴酒的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一道轻快的嗓音就透过门板幽幽传了进来。
“我知道你就在门口,开一下门,我想来做客。”
“琴酒?琴酒?琴酒啊……”
“我可以直接进来吗?你这个锁其实很……”
白炽灯的光线随着门轴转动声打在脸上,雨宫清砚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虽然目的已经达成,但他还是坚持把最后几个字吐了出来:“很容易撬开哦。”
琴酒借着半开的门遮住另一只握着手枪的手,从上至下认真审视着某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以判断对方现在的风险度。
“你又抽什么风?”
“早上好啊。”
琴酒冷笑了一声——的确是够早,新一天的伊始,凌晨一点钟,太阳还在地球的另一半边歇着。
“你想干什么?”
“做个客而已。”
雨宫清砚对那种携着质疑的审视的目光适应良好,换句话说,他向来不把任何人的目光放在心上,于是他十分自然地迈开脚步向屋内走去,“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天是0001号任务,多亏你帮我在组织里找了份工作,我才能在规定时间里完成任务。”
一只手臂横在了门口。
雨宫清砚看着那个障碍物,眨了眨眼,随后十分自然地弯腰从手臂下的空间穿了过去,直起身后还不忘回头笑道:“哈哈,你真有童心。”
站在门口的琴酒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
他握着枪柄的手指紧了紧,目光随着那个身影转向客厅,提高音量呵斥道:“滚出去。”
“不要。”某个已经大摇大摆地瘫在沙发上的客人望着天花板,几秒过后又神经质地坐了起来,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一本正经道:“其实我是来关心你的啊,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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