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儿看不出表情,般若却从它的居高临下的眼神中品出几分审视和怀疑。
“你就是般若。”她昂首挺胸地问。
“正是。”般若微微俯身一礼,“请问你可是岩王帝君的信使?”
留云借风真君一听此话,以为对方将自己当成了送信的普通鸟儿,不由气急,羽冠高高竖起,“无知小儿!我乃护佑归离原的仙人,可不是什么等闲信使!”
般若眨眨那双眼尾略微上扬的桃花眼,好似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行失礼,掩饰性轻咳一声,全然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是在下孤陋寡闻了,想来这等要事,只有摩拉克斯麾下的得力干将才能承担得起。”
“知道便好。”留云借风真君被恭维一番,心中升腾的怒火被浇灭了些。她低哼一声,决定不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斤斤计较。
她自我介绍道:“我乃借风留云真君。”
留云借风真君么?
自己好似听过这个名字。般若暗自思索。
记忆中听别人讲,是只法力高强,但脾气暴躁,且说话很没眼力见的仙兽。
以此次相见来看,这评价恰如其分,并非空穴来风。
然而,最让般若感兴趣的,还是将她派出来见自己的摩拉克斯。
不派金鹏情有可原,毕竟金鹏与自己多年交情,归离原一方怎知他是否会为自己隐瞒些什么。
般若本以为,依摩拉克斯深谋远虑,定会派来一位能言善道,舌绽莲花的使者。谁曾想,等来的竟是这样一只鸟儿。
他相信摩拉克斯是个聪明的魔神,难道看不出这对他有利吗?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地将留云借风真君派遣过来。
“此次麻烦留云借风真君前来了。”般若笑说,一举一动穆如清风,与书香世家的公子如出一辙。
留云借风真君心中眉头一皱,再次确定了自己不喜欢这个家伙,明明说出的话和脸上表情都看不出什么漏洞,却偏偏让它感觉到了十足十的虚情假意。
她自己观察般若的面相,高眉深目,脸型秀气,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湛然有神。明明是一副狡黠似狐的面容,他却偏偏做出一副温良恭谦之像,加之身体不好带来的苍白肤色,看起来与凡间手无缚鸡之力的赋闲书生并无不同。
不像是善类。借风留云真君在心中评价。
“说麻烦倒是不必了。你我只是各有所求,各取所需罢了。”留云借风说得耿直。
般若也不尴尬,轻笑道:“真君直爽不拘小节,那我也不必多说废话。我此番只为告诉岩王帝君,梦之魔神即将于三日后拜访奥塞尔,并协商合伙攻打归离原一事。”
留云借风真君微微点了点脑袋。
般若:“真君看起来并不意外。”
鹤仙人坦言:“我们之前已经收到消息了。”
般若拢在胸前银白色长发飘逸,脸上文质彬彬的笑容似乎也因挫败感而消散了,他叹息,“你们倒是不惮于让我知晓。”
留云借风真君想到帝君的嘱咐,对他说:“你不必多虑,尽管我们有别的消息来源,但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因战局变化莫测,消息渠道自然是多多益善。我们不会因此将你与夜叉一族弃之不顾。”
般若低咳两声,温雅道:“真君尽可放心,我相信岩王帝君。帝君既有契约之神称号,必不会做下那等背信弃义,令人唾弃之举。”
留云借风真君满意点头:“知道便好。”
“我可否多问一句。”般若问。
“有什么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眼前的仙鹤姿态雅致地仰着脖子,亭亭而立。
“梦之魔神此行,你们可会从中阻拦?”
“为何要阻拦?不过一次拜访便可使梦之魔神和奥赛尔亲密无间了?我看未必。”借风留云真君评价得毒辣,“再多的,就不是你应当知道的了。”
她一扇翅膀,一纸信封不知从何处出现,飘摇落下。般若将其接住,借风留云真君说,“这是降魔大圣给你。”
“降魔大圣?”般若疑惑。
“唔。我忘了,你平日应该是唤他的本名,金鹏。”
“降魔大圣是他如今的称号?”
“正是。”留云借风真君回想魈穿梭在山野林间的身影,由衷地欣赏道,“他此前可以说完全被梦之魔神辜负了。身在无间,心怀大义。幸有他为归离原除魔降妖,日夜不倦,近日已少有人遭邪崇鬼魅毒手。”
“日夜不倦?”般若微微眯起眼睛,笑意温雅,“他不休息?”
“是啊!我和归终反复劝过他多次,过犹不及,魈却总是不听。”留云借风真君长叹,想来早已苦恼多时。
她一瞥身旁保持着礼仪式微笑,目不转睛看着她的般若,嫌弃道:“你别那般看着我。他不听劝我有何办法,不如你早日帮帝君把梦之魔神降伏了,等你们家人团聚,多少话都可以说,好过跟我大眼瞪小眼。”
“谨听真君教诲。”般若双掌手心手背相合,抬与眉齐。
“尽心尽力吧。”仙鹤矜持地点点头,展翅而飞,在夜空中隐而不见。
般若看向手中金鹏让借风留云真君转交的信封,抬指撕开,抽出其中的信。
信中内容并不长,金鹏原不是话多之人,只寥寥几句述说自己近况,字里行间心境豁然,只是落到了最后几句,字迹陡然一变,和上面的大不相同。
横如千里阵云,折如百钧弩发,竖如万岁枯藤,凛凛然于纸上,入骨三分。
般若微微一愣,随后嘴角勾勒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留云借风真君知道魈的信纸里还藏了自家帝君留的这么几句吗?
他回忆了一下那鹤仙人与自己交谈时的表情姿态,确定了这只傻白甜的鸟儿估计没那个没有心机遮掩自己所知一切,不知道大约是真的不知道。
“这可以算加班吗?”般若食指与拇指相触轻轻抵着下巴,拿着信纸的食指缱绻地抚过信纸右下角的金色岩印,“我可是很贵的,要加钱啊。”
“你的价格是多少。”金色岩印一亮,一个深沉充满磁性的男性声线忽然回荡在空气中。
面对突如其来的话音,般若似乎没有感觉太意外,他反问:“帝君能给出多少呢?我为您做这些,必定前路崎岖,如有不测,粉身碎骨。帝君觉得付出多少值得让我为您如此奋不顾身?”
摩拉克斯似乎在沉思,夜凉如水,碎石零星的高矮山岩上,般若双腿交叉而坐,手臂放松地置于腿上,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第9章
这个问题好像难倒了大名鼎鼎的岩之魔神,般若半晌没有等来回应。
“这对您来说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般若轻言道。
以普遍理性而言,确实有点难。
独坐在的房间内的摩拉克斯拿着岩印,一烛灯火摇摇晃晃,在深棕色的木质桌面上洒落模糊的灯影。
他在一片静默中思考着。
若要拿出让对方心动的筹码,必要先找出对方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
般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年幼时,夜叉的愿望是救出被梦之魔神禁锢于掌心的族人们,使他们免受战争摧残。如今,据他所知,夜叉一族的生存情况已经大大改善,可般若却成了战争中的执棋人,不沾血的刽子手。
虽说他所做所谋的一切,好似还是为了自己的族群。可他毫不犹豫算计利用金鹏之事,又让摩拉克斯对这份初心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耳珏之约,你还记得吗。”摩拉克斯问。
般若两指支撑着脸颊,低声叹气:“帝君觉得,这个约定足以和我的性命一起放在天平两端?”
“不。”摩拉克斯说,“这是十五年前的契约,无论如何,我会达成你年幼时的愿望,这是我的诚意。”
“嗯……虽然听起来很心动,但您这么一来,我都不好意思狮子大张口了。”般若十指交叉,半真半假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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