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金丝雀(15)
有相当一段时间,一条寺修甚至都以为那只雌狮就是他的母亲,于是他原来的那个家也不回去了,就乖乖地跟在“母亲”身边。
可是不到一个月,雌狮就因捕猎时受的重伤而去世。一条寺修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一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粉头发女高中生揪着口水垫扔回了家里。
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不过说来话长,容后再讲。
话说回当下。
在路上堵了大概一个小时,一条寺修和太宰治总算赶在中午前到达了医院。
刚下车,太宰治就看到了正在一边打电话的国木田独步。后者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国木田独步很快就挂掉了电话,一回头就看到了之前自告奋勇说要去请画家过来的太宰治。
国木田独步还没问太宰治画家那边的情况如何呢,对方就先开口了:“怎么?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难道又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了?”
国木田独步捏了捏鼻梁,头疼不已地说:“一上午就经历了灯管炸裂、病床塌陷、设备仪器短路漏电……换了好几个病房都没用,藤川先生又不同意我们将画拿走,非得等你带着画家过来……”
在背后念叨委托人似乎不太好,国木田独步硬生生把话题掰了回去:“总而言之,就跟见鬼了似的,就算藤川先生没有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
太宰治捂着嘴巴偷笑:“哦~鬼啊……我看被吓到的不是藤川先生,而是国木田君——你吧?”
“什、什么?!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怕鬼?!”国木田独步反应极大,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结巴了,反正坚决不肯承认这一点。
太宰治还在笑,国木田独步忍无可忍地揪住他的衣领,怒吼道:“都说了我没被吓到!我才不怕鬼那种东西呢!”
趁他们打闹的时候,一条寺修就一声不吭地走进了住院部大楼。
来的路上太宰治就已经告诉了他藤川先生的病房号,因此他就直接乘电梯到了藤川先生所在的楼层。
“咚咚咚”
房门敲了三下。
“哪位?”
与谢野晶子打开门,看到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的太宰治,随口说了一句:“怎么磨磨蹭蹭这么久?”
太宰治耸耸肩,“路上遇到港口黑手党闹事,堵车了。”
与谢野晶子听到“港口黑手党”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咂了咂嘴,抱臂环胸,瞧着颇为不耐的样子,“又是那群家伙。”
太宰治没说什么,回头冲身后的人招了招手,“过来吧。”
与谢野晶子顺势看去,看到了戴着口罩、刘海长得几乎能遮住眼睛的一条寺修。
“这就是将画卖给藤川先生的画家了。”太宰治介绍说,“我和他一起与藤川先生谈一谈吧。”
与谢野晶子点点头,侧身让他们进门。
“对了。”太宰治进门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与谢野晶子说:“国木田君刚刚接到了社长的电话,说接下来有其他的委托与你商量,让你尽快到楼下与他汇合。”
“嗯?什么事?”
太宰治点点下巴做回忆状,“唔……好像与我们之前被堵在路上的那件事有关。”
“啧,港口黑手党吗……我知道了。”与谢野晶子狠狠皱了下眉,然后踩着高跟鞋,飞快地离开了病房。
可当病房门被关上后,留在病房里的人除了一条寺修外,就只有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藤川先生,哪有什么太宰治?
与谢野晶子在电梯门前等了几分钟,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开,却看到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一起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与谢野晶子看到前者就是一怔,惊讶道:“太宰?!你刚才不是……”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嗯?我怎么了?”
与谢野晶子一瞬间心脏砰砰乱跳,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上淌了下来。
如果眼前这个才是真的太宰治,那刚才她看到的又会是谁?!
第13章 被诅咒的画(六)
“是一条寺先生吗?”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后,原本闭目养神的藤川先生便睁开了眼睛。
一条寺修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了藤川先生病床旁边的柜子前。
柜子上摆了一副画,正如他和太宰治所说,那是他刚搬来横滨的那天晚上画的。
那是一副星空下的摩天轮。
黛色的夜空上点缀着稀疏的几颗星星,星空下则是半个摩天轮的剪影。
画布上,星星又少又小却很亮。与之相反地,摩天轮虽然大,却朦胧得好像隔着一层纱。
藤川先生见他正出神地看着画,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Cosmo Clock21大摩天轮吗?”
“在我心中不是。”不过他顿了一会儿又说,“如果你认为是,那就是。”
藤川先生笑了一下,结果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一条寺修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他们已经告诉你这幅画会给你带来不幸,你为什么不扔掉呢?”
“爱怎么会带来不幸呢?”藤川先生不赞同地说,“那些都是群不懂画的家伙,一条寺先生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
不,你错了。
他的爱只会带来不幸。
一条寺修沉默不言,垂着眼,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身上环绕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晦涩气息。
被那双冷淡的、浅金色的眸子盯着,藤川先生倏地心中一跳,莫名有种重物压在胸口上,沉甸甸的压迫感。
他心有忐忑地想:我刚才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好在一条寺修没多会儿就移开了视线。
他继续看着那副画,问藤川先生:“你看到了什么?”
藤川先生微微松了口气,继而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以前一直缠着我的女儿。她小的时候,总是说让我带她去乘Cosmo Clock21大摩天轮。”
「修,回去之后我们就去乘伦敦眼吧!」
他感慨着,怀念中带着些许酸楚,“可是当初我忙着工作,哪有时间陪她去玩,答应了一次又一次,却一次又一次地失约。她即使不高兴,可依旧是体谅我的。两年前她上了大学,也找到了有时间陪他乘摩天轮的男孩子,还带回来给我见过,说‘他才和爸爸不一样呢’。虽然心里有些酸酸的,但我还是替她感到高兴。”
藤川先生说着说着,眼眶忽地红了,“去年……去年她和朋友们去滑雪的时候遇到了雪崩,就……再也没回来了……”
回到伦敦的第二天,那个人就死掉了。原因是车祸,就在他们去伦敦眼的路上。
藤川先生吸了吸鼻子,有些勉强地勾起嘴角,说:“上个月我在画廊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说来也挺奇怪的,竟然有一瞬间看到了我带着女儿去乘摩天轮的场景。”
“明明这个时间根本不是摩天轮营业的时候,明明我从来没带她去过,明明……明明她已经离开我了……”
说着说着,他呜咽了起来。
一条寺修瞥了一眼发出警报的心率监测仪器,没有管,隔空点了点放在柜子上的那副画。
“嗖”地一下,画消失在了病房中。只不过这会儿藤川先生正哭得伤心,根本顾不上注意旁的,于是一条寺修就这样顺利将画转移到了自己家中。
他将藤川先生买画的钱退给他,顺带将他这段时间的记忆给稍微修改了下。
做完这一切,病房的房门突然打开,护士们鱼贯而入,开始给情绪激动起来的藤川先生疏导情绪和检查状况。
被忽视的一条寺修默默地退开,转身朝门外走。
他看到了靠在门框上的太宰治。
“谈完了?”
一条寺修点点头。
国木田独步和与谢野晶子在太宰治开口后,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的一条寺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