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客栈(22)
“道士,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和你那孙子一样是团烂泥。”连续避开数道剑光,九尾再次撑开红狐伞,在半空娇笑出声。
“孽畜,休要使下作手段,速速交出我孙,否则必将你碎尸万段!”季和生发出怒喝,追在九尾身后,速度快得惊人,全不似一名古稀老人。
壮汉不敢独自留下,拼命追在老人身后。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受妖气和剑气影响,跑出一段距离,额头便冒出热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腿犹如灌铅。
眼见同季和生的距离越来越远,壮汉猛咬后槽牙,拼命向前迈步。不想一只红色的小狐狸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狐尾扫过,迷幻的香气充斥鼻端。壮汉双眼翻白,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六尾落到地上,扫一眼昏过去的壮汉,冷嗤一声:“没用。”
壮汉倒下后,九尾突然加速,季和生受愤怒驱使,始终紧追不舍。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街尾,停在黄粱客栈门前。
九尾忽然停住,回首浅笑,丰姿冶丽,玉面桃腮。待客栈大门打开,直接纵身一跃消失在门后。
季和生心生警惕,下意识停下脚步。观望门前两尊石兽,心中很是不安。这种如临悬崖的危机感,比同九尾交手时更甚。
“客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店门?”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明明十分悦耳,却让季和生神经紧绷,凉意从脚底蹿起,迅速漫延过脊背。
木门后似有洪水猛兽,正张开巨口准备将猎物吞噬。
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季和生额角流下冷汗,对危险的直觉告诉他必须离开,脚下却犹如生根,始终无法迈开半步。
“店家请你入内,老道士,你莫非不给面子?”
仿佛为验证他的猜测,没过多久,两名阴兵从店内走出,浑身缠绕死气,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季和生。见他当真不给面子,无意接受邀请,忽然间面露狞笑,就要上前抓住胳膊,将他拖进客栈。
“放开!”
死气岂能沾染,轻者重病,重者丧命。
季和生大惊失色,恐惧之下终于找回行动力,挥舞着青铜短剑逼退阴兵,转身就要逃跑。这一刻,他满心都是惊惧,只想着尽快脱身。
身后传来阴兵的怒吼,季和生头也不敢回,越过昏倒在路边的壮汉,脚步始终不曾减慢,只想快些离开这诡异的凶地。
他心中发下-毒-誓,待他今日脱困,必想方设法联络同道,集合众人之力,将此地妖孽彻底铲除。
“客人,你这是要去哪?”
季和生速度不慢,颜珋的速度却比他更快。
古玩街的路牌近在咫尺,面前却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将他同外界彻底隔离。
墙壁的那一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墙壁的这一侧,季和生表情阴沉,尝试几次冲出未果,转身面对笑容和煦的青年,表面看似镇定,手却在不断发抖。
“客人踏足此地,还是别忙着离开,到我店内饮一盏清茶如何?”颜珋嘴角含笑,做出请的姿势。
灵力化成的凶兽迈步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季和生,发出威胁地低咆。
季和生本能想要挥剑,不等剑光绽放,青铜短剑突然脱手,被灵力牵引,悬浮在颜珋面前,发出阵阵嗡鸣。
颜珋手指轻点,短剑犹如被安抚的猛兽,不再散发怨气,收起大团黑光,静静躺入他的手中。
“走吧。”将短剑收入袖内,颜珋再次向季和生示意。
季和生瞳孔紧缩,虽辨别不出妖气,仍认定颜珋非妖即鬼。既然无法走脱,索性不顾凶兽威胁,挥手祭出两张黄符,对颜珋怒吼道:“孽畜伪做人身为害世间,可知天理不容,早晚被雷霆所灭!”
颜珋脚步顿住,侧头看向季和生,忽然神秘一笑,目光转向长街入口,道:“庚辰,你觉得他所言如何?”
庚辰的回答很简单,长腿跨过青石路,风衣下摆飞扬,随他脚步落下,天空聚集大团雷云,紫色电光闪过,正落在季和生跟前,只差半寸不到,就会让他当场灰飞烟灭。
“诸多怨气缠身,死后必成恶鬼。忘川不渡,投胎不成,唯有遭地府百鬼吞噬。”庚辰收起雷云,冷声道。
“听见没有?”颜珋笑弯双眼,拍拍凶兽的大头,不许它们朝庚辰呲牙。
季和生遭遇惊雷闪电,险些当场丧命,脸色惨白,心中惊疑不定。视线扫过庚辰和颜珋,神情中既有厌恶又有惧怕。
“你们究竟是何方妖孽?!”
“妖孽?”颜珋正要开口,突然感受到木简传来的震动,不想浪费时间,取出银铃轻摇,数名阴兵从街尾赶来,架起季和生的胳膊,强行将他拖向客栈。
因他不愿“配合”,阴兵对视一眼,得到颜珋允许,当场释放出大量死气。本就怨气缠身的老人,突然间如坠冰窖,全身血液凝固,半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阴兵摆布。途中遇见昏倒的壮汉,阴兵分出一只手,顺便将他也拖了回去。
回到客栈后,颜珋撤去之前布下的屏障,空无一人的街道再次人声鼎沸,游人接踵摩肩,变得无比热闹。
店门合拢,白尾立刻想跑到颜珋身边,被九尾捏着脖子提起来,只能耷拉下耳朵和尾巴,不敢造次。
六尾徘徊在窗口,得到九尾允许才越过窗栏,向颜珋和庚辰问好,老实卧在九尾腿上。比起上次见面,六尾明显产生变化。究竟是何原因,唯有九尾和她自己才能给出答案。
季和生被丢到地上,受死气缠绕,虽不至于马上毙命,三魂七魄都将受损。今日能侥幸存活,余下的岁月也将百病缠身,不得善终。
颜珋检查过木简,确定没有大碍,暂时未上二楼。将青铜短剑取出,递到九尾面前,询问道:“此物你可认识?”
“这是比干的佩剑。”九尾放下六尾,让她同白尾一起,对颜珋道,“当年我奉命入朝歌,亲眼见比干农牧有功,人主赐他双剑。两剑俱融入天石,一长一短,锋利无比,不亚于寻常灵器。比干死后,长者随葬,短者不知所踪。本以为在乱世损毁,不想落到这个道士手里。”
说到这里,九尾顿了顿,目光落在短剑上,神情颇有些复杂。
“比干常年佩此剑,剑内蕴有浩然正气,寻常妖鬼不敢近,有道行的大妖也需小心。如今怨气缠绕,正气不存半分,如非剑上图腾独特,我未必能够认出。”
正气,怨气?
颜珋举起青铜剑,手指轻弹剑身,黑色剑光逐渐减弱,数不清的鸟雀魂影自剑中飞出,化作道道青光,交错环绕,充斥整个房间。
群鸟振动双翼,掀起阵阵寒风,在冲-撞-中发出凄厉哀鸣。
“果然。”目睹这一幕场景,想到之前打碎的匕首,九尾脸色阴沉。这对祖孙果然是一丘之貉!
随着青光不断涌出,原本完好的青铜剑逐渐爬满裂纹,最深的一道,几乎将剑身一分为二。
确定其来历,颜珋放下短剑,摇动银铃,四处乱-撞-的青光逐渐被收拢,一道道飞入铃中。
最后一道青光消失,颜珋手捏法诀,暂时封存群鸟的魂体,随即转向庚辰,举着银铃道:“一事不烦二主,再帮个忙?”
“再帮?”庚辰挑眉,靠在柜台前,嘴角隐现一抹弧度,“你确定?”
“当然。”捕捉到庚辰的笑意,颜珋不再客气,将铃铛-塞-给他,趁机勾了一下他的下巴,笑道,“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
两人说话时,九尾始终没有出声。听到颜珋这句话,不由得心头一动,总觉他话中有话,这两条龙关系,貌似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复杂。
季和生陷入昏迷,许久没有醒来。
木简再次传来震动,简上红纹出现变化,颜珋感到异样,暂时将人交给阴兵看管,对庚辰微微颔首,转身独自登上二楼。
阴兵们对庚辰有些发憷,始终不敢靠得太近。确定受影响的不是个例,遇到他在客栈中时,喝酒喧哗都很少。
没法如往日自在,几十号阴兵只得心无旁骛,专心祭炼鬼火。遇到“火力”跟不上,四下里瞅瞅,直接把季和生搬到火炉边。
这个道士不知杀了多少小妖,身上缠绕的怨气委实不少。与其浪费掉,不如填入火炉,作为祭炼鬼火的材料。
“我来。”
大个子阴兵胳膊一伸,轻松推开同袍,少去半截的手掌摊开,黑色的死气在掌心翻滚涌动。少顷牵引出数条长线,一条接一条穿过季和生的身体,将他蚕茧般包裹起来。
黑茧不断涌动,内中怨气被死气牵引,陆续飞入鼎炉。
怨气增多,鬼火猛然跃动,中心处的鬼脸扭曲变形,继而散成点点黑光,融入跃动的青焰之中。
怨气-抽-取到一半,季和生已经面色惨白,四肢不断抽搐。太多死气入体,使得他双眼-暴-睁,瞳孔全无焦距,眼白上爬满血丝。
“悠着点,别把人弄死了。估计店家还有用。”连长蹲在火炉旁,发现鬼脸再次凝聚,提醒大个子可以收手。
按照常理,怨气被-抽-取,对季和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奈何阴兵以死气牵引,导致季和生脉息紊乱,法力溃散,生气骤然减弱。没有当场-暴-死,已经是阴兵手下留情。继续被死气缠绕半刻,整个人将生气耗尽,活生生变作一具骷髅。
比起他所行的恶事,这样的下场并不过分。然而颜珋有言在先,留下他或许有用,阴兵尚欠颜珋人情,自然不会让他立刻咽气。
庚辰专注分离银铃中的魂体,对阴兵所行视若无睹。
九尾将女儿放到地上,拿起颜珋留在柜台上的青铜短剑,手指擦过剑身上的裂痕,眉心微蹙,不由得陷入沉思。半晌后,视线转向庚辰,有些欲言又止。
见六尾闷闷不乐,没什么精神,白尾从柜台下掏出一只木盒,里面是包裹妖丹的饴糖。
“给你,可好吃了。”
木盒推到面前,六尾本想拒绝,突然有清香的味道飘来,本能地抽了抽鼻子。犹豫片刻,到底没能抵住诱惑,用爪子捧起一枚送到嘴里。
“好吃吧?”白尾笑弯狐狸眼,除了头顶一撮红毛,浑身毛发柔软雪白,缎子一般,愈发显得讨人喜欢。
六尾吃人嘴软,又有九尾的警告在先,脸上有点挂不住,还是别扭地向白尾道谢。
客栈二楼,颜珋推开房门,几步来到屏风前,看到不断闪过的画面,先是感到一阵诧异,继而嘴角微翘,指腹擦过木简边缘,低声道:“有意思。”
沈家大宅中,季道成被关了足足十日,浑身乏力,动一动都困难。
面对咏梅欲施-毒-计,他无法催动法力,又不愿束手就擒,只能咬牙敲碎瓷碗,趁男子扑过来时,以巧劲划向他的脖子,只差一点就能割开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