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弟只有我才能打(50)

    沈清石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是我疏忽了，待回宗后我会亲自教你。”
    再冷淡的声音，在这时传进顾承安的耳旁都是温柔的，肩膀抵着的胸膛在声音响起时还微不可察地震动着，更让顾承安难以忍耐，他沉默着攥紧自己泡在水里的衣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说完话后的沈清石也没打算听到回答，他正等着顾承安自己从他怀里出去，见徒儿久久一言不发，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承安，去把我的衣服拿来。”
    冷不丁听到这句吩咐，顾承安心中一乱，应声说：“是！”
    说完他下意识想要借力起身，于是手掌一按，便按在了师尊那比温水再凉一些的、触手光滑的上腹，几乎在同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不小心按在了哪里的顾承安一个愣神，没了力道的手掌一路下滑——
    沈清石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与旁人如此亲密的接触过，他终于蹙起眉头，对顾承安说：“你今日究竟有什么心事，如此毛躁。”
    此时的毛躁不提，之前在问华殿中顾承安差点走火入魔也有些让沈清石生疑，按理来说，若是有安泽余在旁指点，加上顾承安身为陵平首徒，即便他闭关时定也有人照料，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落到前世在广云宗时的下场。
    不过，想起顾承安总是不愿主动开口深怕惹出麻烦的性子，沈清石追问一句：“是否宗门内有弟子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沈清石的两句话，每个字都吐字清晰，也每个字都被顾承安听得清清楚楚，可一句话说完，顾承安半个字也没有记住。他的手掌正按着一条沉睡的长龙，在沈清石说话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只把自己当作一块石头，在身体僵硬的同时，理智也一并僵化了。
    就在下一刻，沈清石从浴桶中起身，他顺势把顾承安一起抱了出来，直走到床边把他放下，才又挥手招来了一直随身带着的乾坤袋。
    在乾坤袋中一套新的衣服落在手边的时候，沈清石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半点水迹。
    一件广袖袍服缓缓将足以令蛇妖脸颊充血的身躯遮住。
    沈清石的乾坤袋中没有护体法衣，一是他并不需要这般低阶的防护法宝，二是他不习惯穿戴人妖之战后才被凌月阁炼制出的护体法衣，所以乾坤袋里一直都装有衣物，款式相差无几，是千年前留下的。
    在顾承安眼里，这些衣物穿在师尊身上，再完美不过。
    穿戴整齐后的沈清石见顾承安还不肯开口，才说：“承安，修者入魔再无回头之日，你若因此小事便堕入魔障，他日你我师徒再见，便只能刀剑相向，你可明白？”
    拔剑相向这四个字让顾承安过于炽热的心终于冷却下来，他说：“弟子明白。”
    沈清石点头：“那便将实话告诉我吧。”
    顾承安这时冷静了一些，他努力将脑海里的画面暂时赶到角落中去，然后实话实说：“回师尊，弟子方才太过不慎跌入水中，一时羞愧，没能听到师尊的话，不知师尊是问了什么？”说完，他从床上起身，站在沈清石面前行礼时，身上、床上也重新干燥，动作利落，语气沉稳，丝毫不带片刻前的粗心大意。
    沈清石看他这个样子也放心了一些，没有多想就重复一遍：“宗门中，是否有人针对你？”
    “回师尊，没有。”
    沈清石边走向书桌前边说：“若有人对你太刻薄，大可与之斗法一场，或是说给我听，万不可事事憋在心里，否则一旦生了心魔，就堵死了你的修道之途，再想寸进便是登天之难。”
    顾承安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方才师尊所说的堕入魔障是什么意思。
    修真界与妖、与魔都是对立的，他生而为妖却拜入万剑宗，已经是险而又险的一步险棋，自然不会再堕入魔道徒增师尊厌弃。
    在密室前那一次——
    顾承安攥了攥拳，那一次，就当作是绝不能再犯的一次意外吧。
    “师尊所言，”顾承安站在沈清石身后回道，“弟子谨记于心。”
    沈清石摆了摆手：“去吧，休息一夜，明日动身回宗。”他已经从华天的态度中看出了明日的结果，也就不再作何期待，只等明日和华天见过面后，就不再继续耽搁下去了。毕竟除了妖族安插在修真界中的奸细，其余还有许多事需要筹划，玄意阁既然无心帮忙，他再多言也于事无补。
    对于他的话，顾承安当然不会有异议，但他站在原地踌躇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师尊，弟子十四年未曾见到师尊，心中想念，不知师尊今夜能否同弟子一同安寝？”
    沈清石铺平一张纸，随口道：“你有什么事想同我说？”
    顾承安：“……”
    他细想一想，倒是没什么事想和师尊说，只是有件事想同师尊一起做，但不必开口问也知道师尊不会同意，更有可能会将他逐出师门，想到这，顾承安低声说：“弟子只是久不见师尊，想与师尊更亲近一些，没什么话说。”
    沈清石便道：“你我同在一处屋檐之下，难道还不算亲近？既然无话要说，你便去歇下吧。”
    听到意料之中的拒绝，顾承安却还是难掩失落，他站在沈清石身后，既不再出声也不离开，直到静心写完一封书信的沈清石回过身，他还在原地没有动弹。
    沈清石在书信化成的纸雀上点下一指，零星灵力灌入纸雀中，使寻常人肉眼无法得见它的踪迹，而后它扑腾一阵，从门缝中钻了出去，往万剑宗方向去了。
    这时顾承安才抿着嘴唇，一副不愿让沈清石为难的模样往床边走了过去。
    沈清石原本不想让顾承安对他太过依赖，不过他确实闭关了整整十四年，期间也算对徒儿不闻不问，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要求，是该满足。
    今日已经有过妥协，再妥协一次也无妨。
    至今没走到床沿的顾承安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勾起唇角，眼中早已没了失落神色。
    他早知道，师尊待他态度温和，目前算来，也并未真正拒绝过他的请求。
    沈清石缓步走了过来：“睡吧。”
五十七、 情有可原
    顾承安躺在沈清石的怀里。
    其实在月色高挂时, 他就已经闭着双眼翻身靠在了沈清石的身上，而后抬手轻轻搭在师尊的小腹处, 即便已经察觉到师尊其实已经醒来，蛇妖也依旧坚持把状似无意的这动作做了个全套。
    沈清石果然没有理会这动作，甚至伸臂绕过他的头顶, 让徒儿能睡得更舒适一些。
    两人这样的姿势一直维持到天明。
    窗外的微光渐渐亮起，旭日的痕迹被床前隔断遮住了一半, 另一半越过隔断落在了顾承安的背后，洒下一片金黄色彩。
    顾承安看着师尊睡着后也依旧清冷淡漠的侧脸, 神情怔怔。
    师尊完全把他当做徒弟一般对待，几乎对他有求必应, 可又如何。
    以后该如何。
    在师尊心目中, 想必妖界中的妖族都会死有余辜，若有一日他的蛇妖身份暴露，钧元剑是否会在那一日指向他的七寸处, 师尊此时的温柔是否会变得冰冷刺骨，他们之间，是否真的要刀剑相向。
    每每想到这样的情景, 顾承安心头的苦涩就忍不住翻涌起来。
    与当年不同, 已经不需要歇息的他其实一夜未睡, 在这期间, 他一直被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困扰着。而沈清石睡了整整一夜。
    两人同样绵长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只不过为了不被另外一人发觉异常，其中的一道是刻意的弄虚作假。
    时间再过良久, 沈清石的眼睑在顾承安不舍的注视下动了动，密长睫毛微微一颤，下一刻便缓缓睁开了眼睛。以他如今的修为，即便在睡梦中，浑身经脉依旧灵力充盈，不必打坐修炼也会自行运功，所以这双漆黑眼眸睁起的瞬间，两抹灵光从中一闪而过，不需一息，沈清石灵台清明，之后才转脸垂首看向身侧的顾承安。
    后者还安静睡着。
    顾承安的相貌在修真界中也算难得的俊美，否则前世也不会在广云宗中被同为男子的师兄调笑，即便是沈清石，这样近的距离见到一张赏心悦目的脸，也一时顿了顿。
    顾承安在这时也睁开了双眼。
    他掐着点，和看向他的沈清石正好对视。
    沈清石面色不变，他原本想说顾承安日后不必再维持这些凡人的习惯，不过转念一想，即便这样的习惯没有摈弃，顾承安的修为依旧进境神速，比他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不会耽误修行，此等小事说与不说没什么差别，他也就没有开口。
    须臾，还是顾承安主动出声道：“师尊，早。”
    沈清石颔首：“早。”
    对话一次，他转眼看了看天色，便打算起身，但此时他的手臂正被徒儿枕在脑后、准确再说，徒儿整个人正蜷在他身侧，这样的姿势于他，可以称得上有些亲密。
    顾承安在沈清石的眉间真正隆起之前就松开了手，他先单手撑床坐起了身，才又说：“师尊，我们接下来是直接去找华阁主，还是在此继续等候？”
    徒儿的表现再正常不过，使得沈清石胸中还未成型的淡淡异样悄然消散，他也转身走下床来，回道：“不必再等太久。”
    果然，就在他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一句话随之响起：“沈长老，顾师兄，阁主请两位到大殿一叙。”
    顾承安也从床上下来，跟着沈清石一同往门口走去。
    房门自动开启，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玄意阁弟子，见到沈清石走近后，他行礼道：“请随我来。”
    沈清石脚步停了停，待顾承安赶到，他才对玄意阁弟子说一句：“走吧。”
    三人一前两后往前走去，沈清石注意到这是去往昨天到过的那处大殿的方向，路上便没有多言。顾承安跟在沈清石左后侧，自出门后就不再出声。
    他们很快来到大殿门前，玄意阁弟子带路到了这里就已经结束了任务，再对两人行礼后直接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