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游戏[星际](49)
“我是。”苏逝川说,“有什么问题?”
佩莉轻声道:“一百年后,坐在白帝星王位上的人,是联盟的领袖。”
第40章 【见人说人话】
话音没落, 佩莉感觉抚摸在头顶的手掌及不明显地微微一顿。她所有所感地仰起头,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透过金属面具镂空的眼部,注意到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变了。
苏逝川心底的讶异不轻, 对这句听上去颇为随意的预言大感意外,但没有过多表现出来。他短短地静了几秒,手掌下移轻轻抚开挡在小巫女眼前的一缕发, 心平气和地问:“之前在皇储行宫,你拒绝向西塞透露帝国的命运,为什么现在又会告诉我?你就不怕着命运被我更改, 导致自己遭受预言的反噬么?”
“并不是完全不能透露,我会挑选出我认为可以告你的部分说出来。”佩莉的声音很轻也很细,听上去格外听话, “而且这本身就是洛茵帝国被修改过后的命运。”
苏逝川霍然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佩莉执起他的左手, 翻过来将手掌打开, 然后用食指戳了戳掌心上命运线的伊始。苏逝川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注意到小家伙描摹着那道不甚清晰的掌纹, 一点一点向下滑动。
“在这个世界里, 命运就像是一条线, 不管所属对象是人是物,他们的命运都只有一个走向。而沿途的每一段遭遇, 或喜、或悲、或得、或失,都是在他们诞生之日起就既定好的,所以才可以做出预言。”
点在掌心的手指停下, 佩莉抬头看向苏逝川:“其实巫女并没有遇见未来的能力,只是可以看见那条预示命运走向的线。”
“你看见了洛茵帝国的命运出现了转折?”苏逝川问。
“是这样的,”佩莉说,“它原本应该以一种方式灭亡,就在——”她顿了顿,那双婴儿蓝的大眼睛倏而放空,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就在五十年后,毁于战争。”
苏逝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低声说:“说下去。”
“但是现在那条线变淡了,未来选择了另一个方向。”佩莉在苏逝川的掌心上比划,手指头一转,朝侧面画下去。
苏逝川垂眸盯着掌心久久不语,心里悄然漫起一股冰冷的寒意。他能理解那处“转折”所指,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百年以后坐上王位的人依然是联盟的领袖?难不成……是“狩猎计划”失败了?!
另一边,熟练打嘴架的两人终于在十七极度不爽的一声“哼”中停了下来。
这是智能体的语言组织能力不及人脑快准狠的标志,但胜在终结那一刻的气势,所以自动屏蔽了“输”这个概念的十七心里还有点小得意,心想,嗯,又是平手,然后心情舒畅地不再搭理讨厌的深海鱼。苍星陨落得清净,继续靠回会议室角落,两臂交叉环抱在胸前,眸光状似无意地落在苏逝川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身上。
十七一扭头,正看见自家主人身体侧向巫女的方向,两人挨得很近,而且是一副亲密无间、低头闲聊的样子。深切感觉自己失宠的十七险些激动得眼球脱出,当即化形成雪橇犬,摇着尾巴三两步蹿上沙发,在苏逝川的另一边蹲坐下来。
“主人,”十七乖巧地说,身后那根毛尾巴在沙发上扫来扫去,“您在想什么?”
苏逝川不动声色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回了句:“没什么。”然后他端起茶杯放到佩莉手里,让她捧着喝,这才正式看向十七,道,“那两个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十七死死盯紧那杯给主人给主人倒的、现在却落在小丫头手里的茶,心里一百个不高兴,不过立马又被苏逝川的一句问话治愈了,摇着尾巴,恭恭敬敬地回道:“那个女刺客身上有两处致命伤,我把她搁在治疗舱里烤了两天,现在命是保住了,不过因为身体虚弱,所以醒着的时间不长,现在应该睡下了。”
苏逝川抬眸看了苍星陨一眼,缓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十七又道:“博士就不太好了,本来还挺健康的,但是被劫回来以后不仅拒绝合作,而且还开始绝食。我怕他撑不到给您修理机甲的时候,所以暂时把人固定在了床上,免得他自残,暂时靠营养液维持基本生命需求。”
“做得不错。”苏逝川摸了摸十七的头,然后翻开袖口查看时间,起身站起来,“我去看看博士。”
十七跟着就要跳下沙发,苏逝川却提前把他拦了下来,指了指旁边的小巫女:“还没介绍,她叫佩莉,以后也会留在这里,你记得好好照顾。”说完,他又分别朝佩莉示意雪橇犬和不远处的苍星陨,说,“这位是十七,高级智能体,确实不是人类。那位名叫苍星陨,是什么你应该可以看出来。”
佩莉抿着茶杯边缘,小心翼翼地朝苍星陨瞄了一眼,说:“鱼。”
苍星陨:“……”
十七哈哈哈哈笑得形象全无,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苏逝川也忍不住笑了,取过狐裘披风给佩莉盖住双腿,纠正道:“是鲛人,不过只有一半的血统。星陨没有那么可怕,你不用怕他。”
“不,”苍星陨冷冷的说,“我很可怕。”
苏逝川闻言回头看他,眸底的笑意不觉加深,然后随手拍了拍快要笑抽过去的雪橇犬屁股,吩咐道:“星陨跟我一起去见博士,镣铐的钥匙呢?”
十七耳朵一动,不笑了,一骨碌爬起来,一边从尾巴毛里翻出钥匙,一边眼巴巴地问:“我不行么?”
“你留下来照顾佩莉。”苏逝川接过钥匙,快步走过去把苍星陨脚踝上的锁铐打开,道,“走吧。”
苍星陨没说话,更在苏逝川身后,两人离开会议室。
这一层的格局被十七重新布置过,走廊蜿蜒曲折,两边有不少按功能分开的房间。苏逝川此前只看过设计图,这也是第一次过来,所以走得并不快,偶尔还会打开门看看里面的情况。苍星陨全程默不作声,对方停下他也就跟着停下,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苏逝川最关心的必然是机甲修理室,所以特意绕了个远道过去。
机甲修理室是由原本的地下剧院改装而成的,纵深将近十米,空间开阔明亮。眼下设备还不齐全,不过整体来说已经初具雏形,苏逝川走到停放机甲的区域前取出怀表,玄凰自主解除拟态,停进了属于它的位置。
苏逝川仰头看向尚在休眠的白银机甲,漫不经心地说:“星陨,国庆日那晚的事已经结束了,你不用太过在意,也不用觉得亏欠了我什么。我个人还是更希望你可以恢复到之前的那种态度,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当成是合作,而不是别的。”
苍星陨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苏逝川莞尔一笑,又道:“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你说那个幽冥星的巫女是别人进贡给西塞的贡品,”苍星陨淡淡道,“为什么会落到你手里?”
苏逝川侧身看他:“国庆日的暗杀结束后,西塞在他的行宫单独召见了我,让我做他的皇导师,我同意了。”
此话一出,苍星陨那张向来鲜少有情绪外露的脸上,登时现出了一抹可以称得上是愕然的表情,眼神也旋即变得戒备起来:“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现在是西塞的人?”
“对。”苏逝川大方承认,“实际上我下午还去过皇储行宫,所以才碰巧遇见了佩莉。”
“你是怎么考虑的?”苍星陨对巫女不感兴趣,直言追问,“你现在这种行为算什么?西塞身边的卧底?”
苏逝川平平“嗯”了一声,道:“你应该很清楚,我想做的事远不是依靠我们几个人都能完成的,所以我需要依附住这个国家里可以为我创造条件的人。西塞不过是在利用我,但这一次最公平的地方就在于,我也是在利用他。”
苍星陨眉心浅蹙,隐隐觉得苏逝川的措辞有些怪,但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不过听完这番解释,他心里的怀疑倒是稍稍放下了,沉默片刻后,忍不住问:“其实我一直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直接解决掉西塞?那样一来洛茵帝国只剩下一个三殿下,他必然会成为下一任皇帝,这样不好么?”
“你想得太简单了,夺权跟杀人不一样,不是一刀下去就一了百了的。”苏逝川说,“就算不考虑帝国内部的猜疑和不满,单凭远星系对白帝星蠢蠢欲动的联盟军队,我就不能这么早把西法送上那个位置。”
“我确实只懂杀人不懂政局,而且这件事也轮不到我发表意见。”苍星陨缓步过来,在苏逝川面前站定,他的声音平和,态度十分认真,“但是,我想跟在你身边的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你把三殿下保护得太好了。”
苏逝川不由得一怔。
苍星陨:“我知道你想给他的是没有内忧外患的洛茵帝国,你留着西塞,是想利用他手中的权利来对抗联盟。等到外敌消失,你肯定会亲手解决掉帝国内部所有阻碍西法上位的人,你不会在意这条路上铺了多少具尸体,你只关心这些尸体铺得是否平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样一个没经历过权谋和战争洗礼的三殿下,他真的能坐稳双月殿里的王座么?”
眼睫轻颤,苏逝川的视线垂落下来,有意不去看苍星陨的眼睛:“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我也觉得你应该知道,但是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明知故犯?”苍星陨伸手扣住苏逝川脸侧,拇指按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苏逝川被这个明显冒犯了的举动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对方一字一顿道,“你可以为他铺路,替他杀人,但是你不能代替他成长为一个男人。”
苏逝川微微涣散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知道,他心里比任何都更清楚!但是他不敢……
在这个世界,人肩上的责任是要用血去偿还的,否则西法也不需要战死在翎鹫广场!
为国战亡怎么样?被千万人铭记敬仰又怎么样?
再多的赞誉在死亡面前都是苍白的,它们不过是世俗为死亡冠以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为什么明知故犯?苏逝川在心里失声大笑,因为他不想再体会一次听着他断气感觉啊!
两人之间隔了一张面具,眼睛成了此刻唯一能够显露情绪的地方。苍星陨凝视着苏逝川的眼睛,注意到他的眼眶红了,润泽的黑眼珠仿佛蒙上了一层水膜,似是随时可能落下泪来。苍星陨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当即松手朝后退了一步:“抱歉,我冒犯了。”
“没什么,”苏逝川道,“你说的很对,我会重新考虑。”
说完,他头也不回道的离开机修室:“该去见博士了。”
那个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个男人坐在铁窗外,游刃有余地抽着烟跟他谈条件。
苏逝川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成熟感,与年龄无关,与阅历无关,这种成熟体现在他言行举止的方方面面,以至于天方夜谭从他的口中说出,都会带上那么点有条不紊的味道,让人觉得手可摘星辰,并不是实现不了。
苍星陨定了定神,感觉那个眼神应该是距离太近产生的错觉,毕竟他从来没在这个男人身上见过那么脆弱的一面。
关押博士的房间位于整个地下一层的最深处,是被隔离出来的休息区。苏逝川不知道具体房间号,所以由苍星陨带路,等到了地方才吩咐他等在外面,自己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