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魔物要上天(120)
看到了那张曾经魂牵梦萦无数次的脸,他轻轻叫出了声:“……阿汀?”
那张清丽的脸冷冷地望着他,就像在看着空气。
这是他去退亲那天,她脸上的的神情。
那天,陆一鸣被柳汀的父亲揍了个半死,被柳家仆从扔出了柳府。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在众人奇怪的眼神中,摇摇晃晃一头扎进了赌|坊。
外人问起,他也不吱声。
后来,镇上的人都说,陆家一落魄,陆一鸣这个败家子就被柳家退了亲扫地出门了。
陆一鸣看着阿汀,目不转睛。
忽然后退几步,要转身离开。
这时阿汀却死死纂住了他的手腕。
旁边响起凭空而起的祝词:“一拜天地!”
陆一鸣怔了一下。
这样的情景他幻想过多少次?
上次在金陵地方志里的幻象中,他还没有如愿圆梦,就被打断了。
耳边有声音轻轻说道:那不是你一直所想吗?现实中得不到的,正好趁着这个梦了结了吧。
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人冲他发出冷笑的讨厌模样。
陆一鸣摇头,道:“……不行。”
那个声音继续诱惑道: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梦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打紧。
陆一鸣用力挣开,转身就跑。
跑到院子里,再冲出了大门。
不知跑了多久,他缓缓停下,捱着一片青砖墙喘|气。
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
兴许又消失了吧。
耳边那个声音发出嘲笑:遇到事情,永远只会退缩,真是个懦夫!
陆一鸣不予理会,摸着黑继续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前方是哪里,会遇上什么。
但他觉得他只有不断地前行,才能改变现在的境遇。
——这该死的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这不是梦,这是你的魇。
不等陆一鸣有所反应,那个声音又笑起来:你可以继续假装听不到,就像这么多年来一样当你的缩头乌龟好了。
陆一鸣翻了个白眼。
醒着的时候,他已经受够了驴妖。
现在做个梦,还要被这种来路不明的声音这样说教。
那个声音继续嘲讽:你还不明白?你越是逃避,你越是要被你的魇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辈子都不会到头的。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陆一鸣冷冷在问道:“你是谁?”
那个声音回道:我是谁?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你自己心里真的没数吗?
陆一鸣吼了一声滚,那个声音终于消失了。
放眼望去,前路漆黑一片,没有光亮,没有人迹。
再走下去,便觉得双腿如灌了铅,更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脚踝处拉扯。
到最后,简直举步维艰。
每迈出一步,都要抽尽全身的气力,都像要从滚烫的沼泽中抽离,都几乎要褪掉一层皮。
就像这些年一样。
越是若无其事地活着,越是喘不过气来,越是像一具行尸走肉。
无论是假装不知道,假装忘记,还是逃到异乡异国寻欢作乐,抑或是沉沦于赌|场麻痹自己,都无济于事。
他捂着微微发热的双眼,再度停下来靠着墙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陆一鸣终于沿着原路折了回去。
进了院子,陆一鸣走到棺材旁,哑声地说道:“老爹,请恕孩儿不孝。你临终的嘱托,其实我当时就知道我一个都做不到,但还是为了让你安心骗了你。我……”
你让我留在这里,我不想留;你让我守住家业,我不想守,这份儿家业锁了你一辈子,也要锁我一辈子,我不自在,不快活……有这份家业在,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卖又不能卖,所以有那么一阵儿,恨不能它自己败了,只要不是我有意就好,这样才能断了后路,了无牵挂!只怪我,愚不可及、自欺欺人,枉为人子。
“扑嗵”一声跪在棺旁,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替父亲把头发梳好,端详着许久未见的容颜,嘴角扯出一丝笑:“老爹,你还是老样子啊。”
重重把棺材合上。
棺材轰的一下消失了。
陆一鸣看向大堂。
阿汀还在那里。
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阿汀。
那只是自己心中一个一直也不愿去解的结。
他缓缓走过去,在阿汀耳边低低地说:“我一直很后悔……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我一定不会那样待你。我会把一切摊开,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悉听尊便。”而不是因为不敢面对你的选择,像个懦夫一样逃走。
顿了一下,他继续娓娓道:“听说你现在过得很好,那就……那就很好。比嫁给我强多了。”说着,他轻轻地将阿汀额边垂落的头发替她挽到耳后,温柔说出最后两个字:“再见。”
-
话音刚落,陆一鸣就从榻上张开了眼。
窗外的阳光刺得他眼角微痛。
他眯起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
这次是真的醒了吧?!
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拥入温厚的怀中。
陆一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小心翼翼地扭过头,用眼角余光打量身后的人。
生怕看到什么可怖的景象。
一张带着几分嘲弄的脸,正挑着眉瞟过来。
侧颊的轮廓被背后的阳光照出一道细细的金线。
悬起的心总算落了地。
陆一鸣笑起来:“你昨晚要跟我说看什么来着?”
金叵罗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肚子,低声呢喃道:“看,已经五个多月了。”
“什么五个月?”陆一鸣疑惑地低下头。
随即他的目光凝固在了自己明显突起的小腹上。
全身一僵,顿住,错愕地看向对方:“这是,这是什么?”
金叵罗咬着他的耳垂,用粘腻的声音说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陆一鸣目瞪口呆:“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这顶多是胃涨气吧。
对面的人眼瞳映出淡色的金光,说道:“我们既然订了契,自然可以生孩子。”
陆一鸣啼笑皆非,刚想跟对方谈谈现代科学和现代生物这种话题让对方明白男女构造的差异,看着对面那双越来越晃眼的金瞳,陆一鸣一阵阵眩晕,不由慢慢反应过来。
不对,不对。
这人,不对。
陆一鸣反手给自己一个耳光。
不痛。
——啧,又是梦!
怎么还在梦里?
还没完了。
要怎么样这个破梦才能彻底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阿金:……
陆少爷:……
作者:……
陆少爷:讲真,我实力拒绝
☆、第134章 镜面
“不!”
伴随着陆一鸣的一声低吼, 他再度惊醒。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陆一鸣挣扎着坐起来, 掌下的触感告诉他, 这是他家的床榻。
窗外没有月亮, 没有星星。
就连远处零星的灯火也没有。
陆一鸣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凭着对房间的熟悉点亮了煤油灯。
橘黄的暖光瞬间充盈整个房间,带来了一片踏实。
陆一鸣环顾, 所幸屋内一切如常。
他走到书架旁, 书架中间的镜子映出了一张被汗水打湿的、苍白的脸。
从镜子的映像中,他看到了自己眸中的惊恐与余悸。
刚才陆一鸣做了一连串的噩梦。
噩梦中,他醒来一次又一次。
而每次都发现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梦境。
最近的一个梦里, 他肚子里居然怀了个孩子, 怀胎六月后,那孩子咬破了他的脏腑, 撕破了整张肚皮,浑身血淋淋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把他活活吓醒。
陆一鸣低头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庆幸这只是个梦。
想必是之前王秀莲的事,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
即便是现在,陆一鸣也不知道这是在梦中, 还是回到了现实。
朝窗外望去,外面无一丝天光, 连院子都瞧不见了。
陆一鸣心里有些发憷,想把窗户关上。
转念一想,若这是梦,那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若已经回到了现实, 那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便放弃了关窗的念头。
左思右想,心一横,硬着头皮,拎着煤油灯推门出去。
煤油灯只能照亮几尺见方,这范围以外的事物皆如同淹了铺天盖地的墨一般,失去了自己的轮廓。
陆一鸣隐隐的有些不安。
大厅的茶几畔,似乎坐着一个人。
“阿金?”陆一鸣叫了一声。
那人发出一声冷哼。
音色苍老宏亮,与金叵罗的截然不同。
陆一鸣吓得手一抖,煤油灯在摇晃中像一尾惊慌失措的小鱼。
这声音虽然不是金叵罗,但听在耳里,实在是太熟悉了。
不会吧?!
迟疑间,那人已缓缓开了腔:“臭小子,过来,陪我下盘棋!我看看这么些年你有没有长进。”
听到这一句,陆一鸣总算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脑中嗡鸣。
一时更分不清自己是醒是梦。
“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那人已不耐烦地敲了敲茶几。
陆一鸣小心翼翼上前,在那人对面的位置坐下。
兴许是个梦也说不定,鬼也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了,亲人变了鬼,那也是亲鬼,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一想,心头的恐惧一扫而空,大大方方地向以前那样腆着脸咧嘴一笑:“爷爷?……真的是你?”
那人也不应声,只是把手在茶几上拨弄几下,像是在摆棋盘。
煤油灯的光照亮了茶几上的棋盘,却始终照不清对面人的模样。
光仿佛是畏惧那个人的存在,刻意避开了那个人的位置。
陆一鸣偷偷地左看右看,却只能看到一团黑雾状的人影坐在对面,五官轮廓全被黑雾掩住了,而他左右的座椅把手和他的两只手分明被光照得清清楚楚,不由心生疑窦。
不一会儿,那人把棋盘敲了一敲:“好了。”
陆一鸣定睛一看,心头一惊。
是盘残局……这不正是祖父小时候常常跟自己斗的那一盘吗?
这人,果然是祖父。
莫名心安。
捋起右手袖子,习惯性先拈一字,来了个小卒过河。
祖父笑出声:“啊呀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没有一分一毫长进!”
说话间,他的马也过了河。
“你以前不是常说,小卒过河就是车。”陆一鸣不动声色,又挪一子。
“哼,我还说过别老把卒当车呢。”
闲聊间,一盘残局已经被下完了。
不出意外,还是祖父棋风老辣,又胜一局。
“好了,咱们来盘普通的。”祖父说着,袖子在棋盘上一拂,棋盘便立马恢复了寻常棋局的开局状态。
“你先。”
陆一鸣一炮当先开了局。
祖父动了一字,又开腔道:“刚刚你说的阿金……是谁?”
陆一鸣额前渗出几滴冷汗:“我的一个朋友。”
“是不是那个长得像鬼一样的人?”
你才是鬼。
“咳咳,”陆一鸣尴尬地说道,“他只是比一般人白一些。”发现了点什么,“怎么,你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