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说他是地球人(58)
贺一九原本还在漫不经心地抠手手,突然的提速直接把安全带未缩到最紧的他甩出了座位,起飞时的失重与挣脱大气引力层的颠簸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奢华感受,他不由自主发出了衷心的感慨:“啊啊啊啊草泥马啊啊——”
卫辙早有准备,他死死按住了指挥台的护栏,大腿呈弓步,手臂上青筋凸起,尚云飞则是被转椅带飞到墙上又弹起,他眼疾手快地把椅子固定进专用凹槽里,大吼道:“嘟嘟!刚起航不需要这么快!!!”
回应他的只有贺一九按耐不住的干呕声,以及三秒过后因为两道急转真正倾泻而出的呕吐物。
呕吐感是会传染的,卫辙此时别说指挥,看一眼窗外都要晕,他在课上和同学玩的那些你追我赶的小把戏,对比起北渊此时的码速就跟过家家似的,他青黑着脸努力保持镇定,好不容易才做足心理准备,结果刚一抬眸就看见星舰的前端几乎擦到一颗小行星凹凸不平的地平面。
在即将撞到的前一秒,北渊算好时间有条不紊地抬起操纵杆,149四代紧贴着星球表面向上急转,与此同时,一颗导弹撞在小行星上,爆炸冲击令星舰激烈地抖动起来,贺一九刚喘息着系好第一袋清洁袋,被颠得迫不及待捂住嘴又打开了第二包。
北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149四代在他手中就如一台快至无形、精准到毫分又会预判且乖巧听话的宠物,哨兵C级的体能相当于向导体能等级中的B+,这就注定他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指令与动作,一旦出现失误,他没有手速来弥补,所以他已经把自己在这场模拟赛中给自己设定的这个角色能够完成的做到了极致。
尚云飞整张脸色惨白无比,他刚才注意到蓝方已经在惊骇与匆忙中过早地发射了它们唯一的一发超音速精准飞弹,而如果今日驾驶位上的是他,他采取的应对方式绝对是弃卒保帅,他认为在那种情况下己方必会被击中,只是被击伤程度轻重的区别。
然而北渊轻而易举地躲过了,用的还是傻子都知道的方法,凭借的却是最难的时间把控。
早一毫秒飞弹也会跟着转弯,星舰就无法脱离它的追踪,晚一毫秒直接一头撞上小行星,机毁人亡。
“贺一九,别吐了。”北渊本人没有洁癖,但难得体会一把哨兵灵敏的五感,他真心赞叹哨兵们的不易,舰舱中腥臭的味道已经严重干扰到了他的正常操作。
“妈的,说得轻巧,呕——你慢点,我们不赢了行不行……”贺一九吐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薮猫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耳朵在主人身边徘徊,卫辙看着非但没有丝毫的同情,反而怒道:“没听见你影响小鹤发挥了啊!再吐把你扔出去。”
贺一九:“……”
贺一九:“我不要活了啦呕——”
——距离越拉越开了,红队驾驶员流劈啊,简直絮少乾亲自上线
——比絮少差远了好吗?如果是他玩个149四代肯定悠哉悠哉还能空出一只手喝水,你看鹤嘟嘟从一开始到现在,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哇,经典絮吹口吻出现了,承认别人厉害真的有这么难嘛?
——刚刚红队怎么就躲过去了?我没看清,谁切的是鹤嘟嘟上帝视角?
——我隔壁这个人是,等下我拜托他上传录像
——双C都能开149四代?我们B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我们A还有什么借口不奋斗!
——我们S……对不起,我们中间没有S,S也确实能开149
越过第一条小行星带,星舰上的其余三人才挨个慢慢缓过气来。075早被他们甩得没个影,尚云飞在战斗台也没事做,他干脆起身跑到驾驶台的副手位上坐下,近距离观察北渊的一系列操作。
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地安放在按键上方,双眸适中在平视前方与右下角监控范围小地图之间逡巡,路上的一切障碍都在计划之内,每次都能用最合适的方式躲开。
“别看了,学不到什么的。”北渊在卫辙擅离职守,贺一九冒死上前,四个人把驾驶室围得水泄不通时这样说道:“线上模拟可以背地图,也不会有任何突发状况,与现实里真实操控星舰的手感差距非常大,面对未知时的心境也全然不一……不过是快而已,你们多上手练习开得肯定比我好。”
北渊现在做的,不过都是书本上教师口中说烂了的东西,只不过他完美演绎了出来,而大多数哨兵或者向导差就差在他们只是空知晓理论,实际操作一团糟。
“欣赏欣赏嘛。”尚云飞眼角天生上挑,微眯起来的时候邪气四溢,就像随时随地都在计划什么坏主意,他的橘毛狐狸绕着主人的大腿不停地打转,扒着副驾驶位怎么也不肯走。
卫辙的桃花眼眼尾也自然上挑,但捏出来的却是勾人心魄的弧度,不过人生气的时候管它什么眼型,一律瞪得像铜铃,几乎要喷火,“尚云飞贺一九,回到你们应该在的位置上去!”
尚云飞聋得很是时候,贺一九则委屈巴巴地问:“我这样的应该在哪?星舰底还是厕所里?”
“战斗台副位,”卫辙手指紧扣在主驾驶位的靠背上,语气中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意,“你们是准备就这么一路径直开到终点,然后拿个令人骄傲不已的十分?”
“好歹也是赢嘛……”贺一九小声嘀咕着乖乖跑到了战斗台绑上安全带,反观尚云飞仍旧贼心不死,顾左右而言它死皮赖脸就是不走,又磨蹭好一会才被卫辙掐着脖子按到指挥室的地图屏幕下面。
“风暴带过后星舰的监测系统仍旧会有数秒的重启时间,如果我们埋伏在这里。”卫辙在地图上做下一个标记,“等他们出来之后立刻闪现到大头机后面,打完就跑。”
“D6点,都快被用烂了的埋伏点,也不能怪你,毕竟一年级,老师还没系统讲解过星航三项所有的空战地图,你能自己想到就很不错了……蓝方都是十年级的,途经这些教科书级别的埋伏点必然是他们最警惕的时间段,哪可能白白放着弱点让你偷袭。”尚云飞食指拇指不停地放大缩小自己终端上的小地图,他蓝色的瞳孔中映出一颗颗代表星球的黄色点和白色的轨道线,飞快地寻找其他隐蔽性高、他人未尝试过的埋伏点。
就在卫辙和尚云飞讨论的几分钟内,北渊脑子里至少出现了十来种可行性极高的攻击手段,可他又不能说,憋得异常辛苦。
指挥室里的两人也极有默契地从头至尾都不去征询他的意见,一方嗨呀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能说,另一方哦哟他一看就是什么都知道但我们不能问,双方都很难受。
贺一九还是普通人的时候想当一名机械工程师,喜欢和机器人打交道,虽然他喝酒抽烟烫头还翘课,如果不是没成年,肯定大保健也加入一条龙服务,可他心中仍存梦想,是个好男人。那时候他的成绩差到村办大学都不肯收,万万没想到等他真正接受了自己哨兵的身份后,反而有了真正走上机械师的可能。
简单来讲他就是个学维修的后勤哨兵,根本玩不开战略,刚才驾驶航艇已经是他的极限,现如今听着尚云飞和卫辙讨论得热火朝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卫辙听到尚云飞直接说出了他相中埋伏点的序号,一看就是早就看过非常系统的地图归纳,他皱紧眉道,“你的意思早有人总结过零零五地图上所有的关键点,老师还专门为此开了课?”
“没错。等你们到高年级就知道了,还得全文背诵,课上默写。所以你知道想破纪录有多难了吗?所以你知道你坏了他们一直用来吹逼的资本,他们有多恼火了吗?”
“技不如人有什么资格恼火……”卫辙不屑地重新把地图扩到最广,“那我们别想着什么讨巧了,这就只能拼硬实力,我就是在这里,我就要打你,你还就是躲不掉。”
“你确定有这样的点?”尚云飞问完又有些兴奋,他不知道就代表蓝方也不会知道,这是全新的作战思路,课本上没有的,敌人想不到的,说不定日后还能拿来当经典案例重复讲解的,狐狸的表演型人格彻底被激发了。
“我不确定有这样的点,但我们有鹤嘟嘟,我确定我们完全可以创造出这样一个点。”
丹顶鹤掀了掀翅膀,北渊给它也做了伪装,羽毛上的黑色都剔除干净,除了头顶一处红斑其他地方通身雪白,一看就是得了白化病命不久矣。
它翩跹落于副驾驶位上,用喙啄取几个键,帮助十指不停的北渊控制星舰,贺一九看此场景眼泪唰得就下来了,“什么意思!暗示我连只丹顶鹤都不如吗?!”
北渊百忙之中按下舰舱的工具箱的弹出键,他头也不回地对贺一九喊道:“去把舰尾的炮体拆了,还有战斗室操作台……除了动力装置、燃料还有舰侧的一挺扫射雷枪,其他能拆的都拆了,全扔掉。”
贺一九抱着工具箱一脸懵逼,包括指挥室的卫辙和尚云飞也是目瞪口呆。
“这,这么拼的吗?”
北渊推开操作台懊恼地想咬自己舌头,一边想着到了陆战一定要自杀否则还是会忍不住指挥,一边说:“算了,就当是给你们做示范吧。”
——鹤嘟嘟果然是大神啊!听听这话……他不会是塔里的哪个老师吧?
——老师也不至于胆子大到上来就是双C吧,就不怕翻车被自己学生教育了?蓝队有A等有向导,我觉得鹤嘟嘟这波装逼不成要反被干
——149四代真的公会里很多很多哨兵都能开成这样,线上模拟比现实简单,他也说了就是熟能生巧而已,你们别太神化鹤嘟嘟,我估计他也是十年级的学长,成绩优异的那种
——上帝视角看比赛真的好有趣啊,红队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埋伏的时候,蓝方这边指挥早就料到红队肯定不会乖乖玩竞速赛跑游戏,等他们老久了
——救救我的虚拟币!红队输了吧,我要去告诉蓝队红队有阴谋
——醒醒,比赛中途双方队员都看不到评论区也收不到外界私信的
——亏了我也认了好吧,只要红方能赢
——蓝队还在这里小心谨慎地前进探路,红方在这航路正中央拆机子……
——他们到底想干嘛?鹤嘟嘟不说其他人也不问?
——你没看队长卫辕眼睛都恨不得黏鹤嘟嘟身上吗,对方说什么他都是好的好的,没问题,听你的
若干分钟后,蓝方终于突破了风暴区,监测系统重启的数秒内他们即刻其中光子防护罩,护住自己后方的基础关键脆弱点。
与之前无数次一样,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星舰上驾驶室一人奇怪问道:“见了鬼了,红队不会真的一往无前直奔E点而去了吧?”
战斗台的哨兵笑道:“真那样就好了,他们空战胜利拿的分还抵不上海战上输给我们的一半呢,到了陆战还是我们占优。”
蓝队指挥室内的人眉头紧促,无论何时都没有放松过警惕,“注意戒备,红队就喜欢玩一些小把戏,只要我们照这个样子稳扎稳打,他们就绝对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
星舰内所有人斗志高昂地高呼一声振奋士气,又转头专心于自己份内的职责之中。
不过一会,副驾驶位上的人突然喊道:“捕捉到红队的方位了!坐标点x199y301z78,直线距离0.056个次倍标准飞行距离。”
“全体戒备!爆破飞弹准备。”
“……报告队长,红方未继续前行,它静止在这个坐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