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困难找小张(12)
宗祠里住着兔族最年长的一只兔子,我们都叫他兔爷爷。他的父母是最早出现在这片大陆上的兔子。他知道很多,尤其各种犄角旮旯里的奇闻逸事,所以我很爱跑去祠堂和他聊天。
说来在疏朗带着我四处游历之前,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几乎全部都来自于与兔爷爷的对话。
我跪在祠堂里,和他说了这次在外面的见闻。他捋了捋已经垂到脚背的白胡须笑呵呵地说道:“世子殿下,这天地间可远不止您见到的那些,兔族存在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一只兔子将这世间看遍呢。说起来,即使是存在的最久的狼族,怕是也没有哪只狼将这世间看遍。”
听着听着,我心中一动,问道:“爷爷,您对狼族有了解吗?”
他收敛了笑,露出一副有些奇怪的表情,不是恐惧,也不是厌恶,而是怜悯:“狼族,看起来是威风凛凛的捕食者,实际上不过是个背负着诅咒的可怜族群罢了。”
我下意识觉得这个诅咒应该与疏朗发狂的事情有关。
果然,兔爷爷继续说道:“相传诅咒的内容是,所有继承人成年后,在获得强大的妖力的同时,也会从那一日开始,一点一点失去理智,直到被剥夺所有灵性,到最后变成一只仅凭着最原始的欲`望行动的畜生。
“力量这种东西,如果没有控制的能力,那就只有做好被吞噬的准备。”
“那有什么办法解除这个诅咒吗?”
兔爷爷摇摇头:“或许有吧,不过我是不知道了。”
那个对话就到那里了。后来很多年我都没有再见到疏朗,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直到我满一千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狼族一举击败其他所有与之对立的部族,成为了妖界的首领。我们这种草食动物的小部族不足以与之对抗,于是第一时间归降了。
那天,狼族的王站在大殿上,接受所有妖怪的朝拜。我们和仓鼠族、松鼠族这些小部族排在队伍的最后面,等待着到我们的顺序。
终于当我们走到殿上时,我看到了疏朗,他站在他父亲身后,着一身绛红长袍。我不知不觉看呆了,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轮到我们向王行礼。
我随着父母亲跪下,念出早早背好的贺词。
行完礼站起身时,我正正对上了疏朗目光沉沉的双眸。
然而只一瞬,没等我想出什么欲盖弥彰的话来和他打一个“有一面之缘的老熟人”之间自然的招呼,他已经将目光转向别处。
接下来是众妖的晚宴,我和几个同辈的妖坐在一起,听着松鼠精、仓鼠精几个小姑娘扯东扯西。
聊了一会儿,棕熊精看向我问道:“长胤哥哥,你认识狼族的世子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换上平时满不正经的笑容:“怎么?好那口啊?”
棕熊精是个挺规规矩矩的小姑娘,一看就是被那几个小丫头撺掇着来问的,听到我的话小姑娘登时就脸红了:“才没有,是她们几个叫我问你的,我才不喜欢那样的傻大个儿呢。”
我挑着眉,喝了一口酒,正要逗她几句,松鼠精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凑过来,拉拉我的衣袖:“长胤哥哥,我和你说个秘密。”
我戏谑地看着她:“哟,你又有秘密了?今天又是个什么秘密呀?”小姑娘就是这样,老爱把秘密这种东西挂在嘴巴上。三天一个小秘密,五天一个大秘密,说来说去养成习惯,连中午吃的什么都变成秘密了。
她没听出我在调笑她,一本正经地说:“昨天我哥哥回来告诉我的:狼族世子要和狐族公主结亲了。”
“长胤哥哥,长胤哥哥?”
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下意识去搜寻疏朗的身影。并不难找,往主位上一看,我便看到了他,以及坐在他身旁的狐族公主。
确实很般配。
即使是从情敌的角度去看。
我猛灌了一口酒,登时被辣得流出了眼泪。
我吸了一下鼻子,假装打哈欠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好事儿啊,狼族刚刚统一各部族,与狐族联姻势必会对他们的统治有帮助,再说这狐族公主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这不是一举两得嘛。好事,好事!”
松鼠精摆摆手,连连说道:“才不是呢,据说狐族公主压根儿不愿意。”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愿意?狼族世子那么好,为什么不愿意?”
这下换成她一脸莫名其妙了:“哥哥,你是不是吃烂胡萝卜了?还是刚刚喝的酒有问题?”
我继续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今天大大的不对劲啊!你!长胤!不是最最最自恋也得是最最自恋的人,你居然夸别人好?狼族世子对你做了什么?”
旁边几个小姑娘也一脸震惊地围着我,棕熊精还仗着个子大上来对着我一顿猛摇,似乎要把我吃的“烂胡萝卜”摇出来。
“各位妹妹,放了我吧,我没吃烂胡萝卜也没喝假酒。”
“那你为什么要夸他好?”
我瞎编了几句糊弄过去。几个小姑娘总算是放过了我。
然而一静下来,我却感觉似乎有数不清的小虫在啃咬我的心脏,虽然疼,但更多的是难耐。
“你们先聊着吧,我出去转会儿,里面酒味太重了。”
我说着,起身走出了大殿。
16.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长·女心纵火犯·万花从中过只沾八百朵·胤,也会有站在花丛中,拿着一朵花,一片一片撕花瓣的时候。
不过我说的不是“他爱我、他不爱我”,而是“这是个玩笑,这不是个玩笑。”
我虽然不爱认真,但不会在自己的感情上开玩笑。我知道我不是寂寞需要有人陪伴,或者追求刺激与新鲜感。这是一种确确实实的爱恋。虽然我不知道因为什么,或者说开始于什么时候。
可能是他化作人形第一次朝我笑的时候,可能是他带着我游山玩水的时候,也可能是他失去理智吻我、唤我“阿胤”的时候,或者还有可能是我带着昏迷的他四处游历的时候。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的爱都可以被宣之于口。
有的爱出现,可能只是想告诉你,你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都如意。
有的你希望如意的事,最后却会告诉你,那只是一个玩笑。
我把撕下来的花瓣扒拉到一块儿,混着地上的沙土捡起来扔进池塘里,气得里面的鲤鱼精此起彼伏地跳起来往我脸上吐泡泡。
“略略略。”我往后退到刚刚走出他们攻击范围的地方,贱贱地吐了吐舌头。
“长胤。”
疏朗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的时候,我正看着池塘发呆,我正想起他没出事的时候,曾经带我去看过鲤鱼跳龙门,我坐在江边的大树上,他趴在树底下,我们一起看着那些鲤鱼精排着队,从我们眼前经过。
我那时候使坏施法挡在他们前面,疏朗一边说我调皮,一边帮我堵他们。
“疏朗,是你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你上次那个情况找大夫看了吗?好点儿了吗?你最近怎么样?法术又精进了不少吧?”
我一紧张,就会这样说一大堆。
他耐心的听我问完,按顺序一个一个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他回答了些什么,我也没听进去。我盯着他看了半天,确定他确实瘦了。
“长胤,你回去后,是不是被你父亲处罚了?”他问这话的时候,朝我走近了一步。我连忙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还好啦,什么处罚不处罚的,小意思。”我摆摆手,看他好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于是准备告辞。
他却突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我要娶亲了。”
“我知道啊,”我没回头,为了掩盖过大的心跳声我故意很大声的笑了起来:“好事,狐族公主可是妖界数一数二的美人,你小子赚到了。恭喜啊。”
他愣了一下:“你,你觉得我娶亲很好吗?”
我心说当然不好,可嘴上却只能说:“当然好啊,你也到了适婚年龄了,也该娶亲了。”
他没说话,拉着我的袖子的手却松开了。
我快速地回过头,笑着道了一声:“先走一步。”逃也似地走远了。
我没有直接回大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呆了好一会儿,直劝得自己冷静了下来,至少回到面对众妖也能正常地谈笑风生了,才慢慢往回走。
我走进大殿的时候,妖王疏允大人正在宣布疏朗的亲事,所有妖都聚在前面,真心或不真心地称赞着大殿上的疏朗和狐族公主,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后面,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上,少了谁都不少。
至少少了我,对谁都没有影响。
这么想来,虽说这一世我变成了张翩尔,但似乎脾性并没有变多少,还是那样,太容易开心也太容易伤心,能因为一句话喜出望外,也能因为一句话要死要活。
当然,那晚我并没有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我只是悄无声息的走出大殿,独自走进了夜色中。
我那时候以为,我和疏朗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仅仅当晚,我就知道,我错了。
面壁之后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族中修炼,这让我的父母亲十分欣慰,他们觉得我终于有了未来头领的样子。
于是他们也对我放松管制,不像之前那样让护卫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了。
回到族中后,“重回自由”的我非常有未来头领样儿地向父母亲问完晚安,便回房取出私藏的酒,独自一人走进了领地后面的林子里。
说借酒浇愁愁更愁的人应该是喝的不够多,至少我把一坛子酒喝完之后,已经只剩下想睡觉这一个念头了。
我随便往树下一躺,心想茫茫上千年,就算明早忘不掉,总有一天这段短得不像话的经历也会被时间冲淡,然后从我的记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第二天一早,才刚醒来,我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还未睁开眼,我已经感觉到周身的味道已经变了:这里不是我昨天晚上待的地方。
我睁开眼,便是一片漆黑。我凭着灵识探知后,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山洞深处。
没有弄清周围的情况,我不敢贸然用法术照明。于是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默默探出灵识继续探查。
可就在我的灵识要伸出洞外的时候,它却像是撞到了一堵墙,被挡了回来。
那一下撞得厉害,直震得我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缓过来后我只有一个想法:彻底完蛋了。
我虽然不是有天分的那一型,费了好些年才能像普通妖怪一样化形,但我毕竟跟着族中长老学了不少,见到一般的妖还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这一撞却让我意识到,我这是落入非常不得了的角色手中了。
那种压倒性的力量想想都让我胆寒。
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在这个洞穴里,除了我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在。
好歹我终于可以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舒展一下手脚。
这一动,我才发现,我的四肢和脖子上都被套上了锁链。
我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法术,锁链依旧纹丝不动,像是长在我身上似的,一点儿空隙都没有。
我无法破坏它,便试图缩小身子钻出来,但依旧毫无用处。那锁链有两指宽,不知被用了什么法术,竟然能够随着我的身体松开或者收紧,无论如何都无法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