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这些年,他对待辖区公民们的态度如何?有没有在他们被欺辱的时候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有没有睁着眼睛装瞎,偏帮上三等的公民,无视下三等公民受到的一切损失……
越想,他背后渗出的冷汗就越多。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做的事有哪点不合理。
首先,他是中三等出身,哪能和上三等硬刚?
再者说了,这么多年来,治安官们都是这么管理第三区的……
他也没以权谋私,只是在面对强权时,不得不明哲保身一下,说起来,也算是帮下三等的公民嘛。
毕竟谁都知道,上三等天天在军校或者战场灌各种药剂,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躁。
装一团软棉花吃点闷亏,人家可能觉得没意思就走了,要是真想当刺儿头,指不定人都得被废掉。
他不断在心里为自己找着开脱的借口,可又比谁都清楚,下三等的公民们绝不可能接受这些理由。
从前不接受倒没什么,反正也闹不出什么水花来。可现在有了这种据说能“治愈基因缺陷”的酒……
万一有人对他的偏帮心怀怨怼,又恰好觉醒出个上三等的精神力,他岂不是完蛋了?
不,不行。治安官这么想着,明面上领着众人前往适合的门店踩点,暗地里却拿定了主意。
等和这群人一分开,他就要立刻派人散播流言,说“这酒其实是军区缺人缺疯了,研究出来的不合格药剂,喝完就只能活不到一年”,或者“军区根本就是没把第三区的当人看,这是在拿咱们试药!”
朝辞在店面里逛了一圈,饶有兴致地目送治安官匆匆离开:“院长,咱们要不要……”
跟过去狠狠打脸?不管是抓住把柄,设法把人踹下官位,还是威逼利诱,将人收服,都是不错的选择嘛。
康柯却没动,只看着走廊里和米利尔一起room tour的黑芝麻团们:“不用干涉。”
即便这家酒行真是试药点,那又怎样?即便这酒喝完后,只能活不到一年,那又怎样?
总会有人愿意站出来尝试的。
过度的干涉会令受庇护者丧失独立意识,变成习惯于依附他人的菟丝花,这一点,他在很久之前,作为“雨水”时就曾亲身体验过。
所以,为什么不相信生命体的无畏和勇气呢?
总有些人即便知晓人生的短暂,也愿意拼这一场稍纵即逝的绚烂。
店铺门口突然涌进一拨人,当然不是还在犹豫的第三区居民,而是昨天才发生过矛盾的学生们:
“哇,这店里真的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
“当然没有,这可是第三区。虫族要是能冲破前两区的防线,来到这里,那再厉害的防护措施,也没有用吧。”
“比利安!”米利尔带着黑猫崽子们冲了出来,“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道歉啊,”被叫做比利安的少年打头,众人刷地捧出一个又一个礼物盒子,没脸没皮地涌过来勾肩搭背,“昨天是我们药吃多,弄坏脑子了,保管没有下次。咱们,还是能交朋友的,对吧?”
米利安冷笑:“好不要脸。我看你们就是图别人的精神力——”
“谁不想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比利安勾着一个妖精学生的脖子,坦然回视,“上了战场,虫族可不管你要不要脸。”
“只有死着躺进焚化炉,或者活着奔赴下一个战场。”
绝大多数军人或者军校生都这样粗神经,很少因为羞耻或者无关紧要的情绪问题无病呻吟。
他们更崇尚有话直说,及时行乐,毕竟从他们被确认精神力等级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在向死而生。
这从某种角度来说,说一件好事,毕竟能少掉烦人的勾心斗角。
但过于直性子……再配上副作用明显的药剂,有时候也会酿出糟糕的后果,比如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踹下三等公民一脚。跟疯狗似的。
“学校,你们去参观了没有?”比利安半点没掩饰自己企图心过于明显的热心,“明天是周一,可就得正式上课了!不认路,如果迟到可是会被罚的。走走走,我们带你们去认路!”
“……”朝辞的嘴角顿时僵住。
他还想让小崽子们帮他搬酒、打扫店铺呢!这一窝蜂地跑去学校,他总不能指望院长……
康柯若无其事地忽略员工投来的希冀眼神:“我和你们一起。第一天入学,总得有家长陪同。”
“QWQQQ”妖精学生们流下了不知是感动,还是痛苦于明天就要开始军训的泪水。
康柯淡定地跟着幼崽们登上飞梭,身后还跟着一串厚脸皮挤上来少年少女们。比利安叽叽呱呱地介绍一些教官的八卦,期间被一个妖精学生含泪问了句:“有没有摸鱼的小窍门呢?”
“……”比利安的聒噪戛然而止,脸上轻松的神色褪却了,神色变得认真到有些骇人,“你是更想摸鱼,还是更想在面对虫族的战场上活下来?”
摸鱼的小窍门,当然有。但没有哪个军校生会学。
毕竟每多学一点,都能让自己活下来的几率更大一点,没人会在自己的生死上缺斤少两。
比利安很快岔开话题,笑哈哈地继续说学校的传闻八卦。妖精学生们却更压力山大了:
天知道他们原本只是想出来正大光明地翘课的!说好的当销售呢??为什么突然就从商战切换成真打仗了??
他们含着热泪,看向康柯,希望从院长身上得到一些帮助——不是,院长怎么在笑??
康柯正想着“这场战争下来,妖精们独立自主的能力一定能得到长足的进度”,迎上一道道震惊的目光,立即抹平了嘴角。
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一下,状若自然地挪开视线,落向飞梭上的投影屏。
【……下面关注一条来自联盟的消息。】
【据悉,昨日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联盟的检测中心检测出一位精神力等级为一等一阶的年轻公民,引起联盟各方的关注。】
【联盟军校第一时间向其发出邀请,今日早晨八点,该名学生已顺利入学。】
【联盟方面称,该学生的稳定系数良好,极有可能参与半个月后的军演……】
“——什么??”
“夺少??几阶??”
八卦的军校生们终于从傻眼中反应过来,一窝蜂涌到投影屏前,就连米利尔都切换成了自动驾驶模式,大步赶到镜头前干瞪眼。
满飞梭皆惊的氛围中,只有康柯一个人沉默地吐出六个点。
他看着屏幕上变成16岁,带着婴儿肥的寰的照片:“……”
主持人还在分析联盟是不是太激进,入学半个月就上军演会不会令这个难能可贵的好苗子夭折,康柯只想问:
你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兆的老妖怪,搁那儿欺负什么幼崽呢?
【……下面转接我台位于联盟军校的记者。】
静态的镜头切换成动态,记者的声音从扩音系统中传出来:【很荣幸能获得这次采访鲍沃尔同学的机会……】
康柯:“——????”
妖精们:“什么同学?????”
米利尔等人被妖精们几乎破音的疑问惊了一跳:“干什么,你们认识?”
岂止是认识,昨晚他们还在围观人家床上打架。
“啊,这个,”妖精们尽量遮掩了下,毕竟关系紧密的人分布在各个势力,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阴谋论,“就,他也在我们这儿买过酒。”
合情合理,米利尔等人点着头接受了这个看法,继续对着“一等一阶”这骇人的等级惊叹不已。
一等和一等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每三阶就是一道天堑。如果把测出一等N阶的妖精们比成高考前百名,那一等一阶,就相当于全科满分的高考状元。
你甚至讲不清,这人拿一等一阶,是刚好到一等一阶的水平,还是因为等级评定的仪器只能承受这个水平的精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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