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贴着膝盖下的皮肤,热度像缠绕了两圈藤蔓,攀爬、生长。
凌翌心跳没由来地很快,觉得自己在谢危楼身前和脱光了没什么两样,吞下了所有的微末的呼吸声。
都是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腹诽了两声,可腹诽归腹诽,心跳怎么压都压不下去,连日来,他被陡然的变故弄得几乎麻木,心头跳动时,他又想到,自己原来还能有这样被悉心照顾的时候。
可能人的心绪在遭遇了一些变故之后,容易变得不稳定。
凌翌一直很冷静,没由来地心头一酸,别过头时,牙齿间好像都泛上了酸涩的味道。
“不舒服就告诉我。”
谢危楼松了手,一节节地攀了上去,箍向凌翌大腿侧的时候有些犹豫,他落手轻了些,触碰向了腿侧,可等他再抬头时,却对上了凌翌眼底微微泛起的水光。
谢危楼从不擅长安慰,但他又觉得现在自己必须去说些什么,松开手,问道:“家里都还好吗?”
凌翌不知道要去回答什么,但到了这个时候,好像只有谢危楼能和他感同身受。
他没开口,谢危楼便一直在等着他。
凌翌一直很想知道家里人到底怎么样了。
他想去琼州,但所有去琼州的路都被封了,他也想给琼州的人发封信,却从来没有消息传出来过。
等待如此让人煎熬,他每天都像被封闭在一个怪圈里。
忽然间连日的委屈都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在谢危楼不经意的包容间,全部发泄了出来。
凌翌知道自己找谢危楼发泄不好,万一对面只是出于礼貌问候,但他又忍不住想去依赖。
“你不用急着说。”谢危楼又道,他开口时很耐心,也不在乎凌翌怎么回答他,“不想说的话,就不用回答我。”
他答得很认真,好像给了谁一个保障。
对方可以向他倾诉,也可以选择不向他说任何事。只要对方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一定会重新愿意去听。
谢危楼擦了擦手,确信了凌翌是想自己待一会儿,正要转身,腰上却攀上了一双手。他在原地顿了下,又像之前安抚凌翌那样,抬起手,顺势落在了凌翌背上。
凌翌没有哭,声音甚至半点不带哭腔,但他好像把积压了许久的压力都发泄了出来:“我每天都在担心这件事,怎么能容我一人独善其身。”
“这事不公平,谢危楼。”
“凭什么啊。”凌翌拽紧了谢危楼的衣衫,重重提了口气,指节几乎嵌了进去。
“很多事不需要得到答案。”谢危楼垂下眸子,拍了拍凌翌的后背。上下抚动的动作很和缓,如同一种有力的安抚,“你不用为难自己去求解。”
“但我想知道。”凌翌的声音还是闷的,他从来都是一个无忧而坚强的人,但人再坚强,也有软肋。
他被压向了极点。
他的软肋也不过是自己在乎的人而已。
室内水汽蒸腾,仍有滴答水声落下。
凌翌埋在谢危楼怀里,他手拽得紧了,谢危楼就由着他拽。
短暂的宣泄间,他们保持缄默和静止,只听水流声落。
日近黄昏,谢危楼手里明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却没有开口对凌翌说什么,只是等凌翌平复下所有的心绪。
既是到了外门,他们便又能一起生活,就和从前一样。
委屈发泄完之后,凌翌觉得自己没那么难过了,刚才那个拥抱叫他很贪恋,它宽阔、温暖,像是投身于一片暖融的水流。
他又把所有的不快压了下去,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别管我了,你在外门还有事情要做。”
谢危楼答:“已经不需要去了。”
凌翌推了他两下,咬牙道:“谢危楼,如果这次真是我耽误你了,就当是我欠你的,下次我还回来。”
谢危楼不满:“算来算去,谁要你还?”
凌翌别过头道:“我可以的。”
茶馆里的事暂告一段落。
既是重新找到了谢危楼,凌翌收拾心绪,打算起自己在外门的日子,他收集信息很快,一边问谢危楼,一边加上这些时日在茶馆听到了,把外门获取资源的方式整合出了个大概。
在内门里,凌翌从来没差过灵石,他随便做一些活,都能挣上一笔不菲的灵石。
在外门,能获取灵石的方式只有三种。
一是种炼丹的草药,按草药品阶来售卖。它挣得不少,但时间周期很长,也时常有别人来偷抢草药,几乎防不胜防。
二是在外门做工,工种有很多,灵石微薄得可怜,仅能维持日常开销。
三去幻境内历练,它来灵石最快的活,能换来不少物资。不过这事最为危险,常常有人命丧其中。
凌翌看了看外门的分工,他和谢危楼待在一块儿,真在机密阁分个上下级,一准能吵翻天。
反正他做事不怕风险,又急需筹备一笔灵石,最合适的方法自然是去种灵草。
凌翌搜罗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想到自己那件衣服还是苏绣的,上头的绘绣工艺极好,至少能当不少钱,起身,走向那堆旧衣,清洁咒清洗了一番。
到了外面,谁不会落井下石。
凌翌怕当了衣服会被压价,还得想个靠谱的说辞,他又想了想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能换灵石的就都打算换了。
就是夜里睡觉没别的去处。
谢危楼道:“你要是没有去处,今晚你歇在我这儿。”
凌翌愣了下,旋即道:“外门规矩不是比内门还多,我会不会耽误到你?”
谢危楼对他淡淡笑了下:“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本事。”
凌翌刚才情绪发泄过一通,终于有了平静的时候,问道:“你从前不是最爱守规矩?你转性子了,也知道规矩能被打破?”
谢危楼帮他洗起了东西:“两码事。”
外门卧寝的晾衣架上,白衣挂在了其上,迎风晃动。
凌翌躺在了谢危楼床上,他算不清这是第几次和谢危楼睡在一起,之前他挤谢危楼的床,就想看谢危楼恼怒、失控。甚至最早他天天和谢危楼争吵的时候,还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去恶心他。
最后谁没成功罢了。
他和谢危楼吵吵闹闹的记忆明明已经过了很久,但把它翻出来,凌翌仍觉得常看常新,好像一切就在昨日。
身边,床铺微微陷了下去。
谢危楼也躺了下来,外头偶尔有风声,凌翌深吸了口被褥间的味道,在这一刻竟像找到了绝对安全的所在。
谢危楼这个人身上像是有什么本事,能让他很生气,也能让他阻断所有不好的想法。
可能经历相似的人更容易有共鸣。
“谢危楼。”凌翌唤了一声。
“嗯?”谢危楼偏头看了过去。
凌翌故意没话找话:“我突然想起了你白天和我一起洗衣服的样子。”
谢危楼又陷入了失语:“我就不能洗东西?”
凌翌看了过去,他面上带了浅淡的笑,眼底弯起,短暂地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人:“你洗的是我的衣服。怎么就愿意帮我洗了。”
谢危楼声音微微下沉:“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样短暂的争端没有意义,他们互相望了彼此一会儿,以双方的轻笑做结。
夜深了,呼吸声一起传来。
这张床远比他们两个人在学府内睡得窄,夜里翻身估计也不方便,凌翌不想占用谢危楼太多地方,一个人远远地贴在边上,真到了睡着的时候,他不太习惯陌生的床,翻了个身,从睡意中陡然醒来,像是跌下了深渊。
可真在凌翌摔下床以前,身后有一双手捞住了他,一臂有力,足以把人揽回来。
凌翌被缓缓地带了回去。
只是谢危楼的衣襟贴向凌翌后背的时候。
这个姿势太亲昵了,像是谢危楼从后面把他给揽住了。
热度源源不绝地传来,凌翌一点也不困了,回过头,心跳没由来快了些。
两个人一瞬都出现了些许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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