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涯也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瞧着他的师弟,张了张嘴:“……师兄不该吹灭声。”
路和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手抱着剑,一手递到他面前,面色又冷,活像要出手打许无涯一掌——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只是有些不耐烦地摊开手,他说:“别废话,写我手上。”
那只手五指瘦长挺直、骨节分明,掌心宽大干燥,虎口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是典型的剑修的手。
许无涯瞧了一眼,用指腹在他手上写了两字,写完后猛地收回手,手掌在长袖下紧握成拳。他垂下眸,似乎真的有些难过。
路和风耐着掌心的瘙痒,古怪地看着他,最后将那只写过字的手自然垂下,二话不说往前走,走了几步又见许无涯没有跟上来,于是冷着脸说:“无涯师兄,灭声吹得不错。”
像是夸奖,却又像是讽刺。
许无涯咳嗽了一声,然后他又听路和风说:“下次别吹了。”
吹得好,下次别吹了。
许无涯眉目舒展,露出点笑:“好,师兄听你的。”
“你又说什么?”路和风瞥他一眼。
“没什么。”许无涯跟上去。
薄雾冥冥,野静风停。
仙阁蓬壶化作的航船平稳地停靠在九宋城渡口。
云顶仙宫的修士这次抵达冰鉴集会十分晚,所以没有住在九宋城中,而是仍然住在仙阁蓬壶中,白日里才进城参加冰鉴集会。
一道黑影掠到了仙阁蓬壶甲板上。
这人着一身黑衣,戴着一顶宽檐笠帽。他微微抬头,月光下那半张脸的黑纹奇谲俊美。可不就是叶长岐。
叶长岐此番夜探云顶仙宫的航船,其实是与南桥居士商讨后的结果。他们白日里发现线索已断,可过了良久,居士忽然又提问,这次冰鉴集会云顶仙宫的人来了吗?住在哪的?
叶长岐恍然,可以前来仙阁蓬壶探查一番。于是没有告诉两位师弟,便夜中孤身潜入仙阁蓬壶。
刚往前行了两步,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叶长岐一愣,轻巧地绕过甲板上成堆的箱货,走到船尾,船尾有个人,同样一身黑衣,拖着个大麻袋,看样子里面还有个人。
“谁!”叶长岐问。
那人一惊,当即丢下麻袋,跳船逃走。叶长岐快步走到船舷边,向下张望,渡口一片昏黑,月光下江水如鱼鳞般晶莹剔透,但是空无一人。
他走回麻袋边,解开麻绳,露出里面鼻青脸肿的人,叶长岐凝眸辨识了片刻,终于认出对方是谢青川。
谢青川见到他十分惊恐,又因嘴被堵住只能呜咽摇头。叶长岐说:“我可以松开你,但是松开你之后不能尖叫,不能逃跑,不然我又将你套上装进麻袋。”
叶长岐眯了眯眼,看了一眼四周:“楚江夜里十分寒冷,且有种剧毒的银环毒蛇,你若是想活,就听我的,明白吗?”
谢青川点头如捣蒜。
叶长岐取下他嘴里的木塞。
谢青川大口喘息,惊疑不定地瞄着他。
等他稍微缓过气,叶长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们云顶仙宫宗主是否出事了?”
谢青川正要惊喊,叶长岐当即又把木塞塞回他嘴里。下一刻数把细长的金色长剑浮现出来,从四面八方指着谢青川:“不准喊。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只管摇头或点头”
“云顶仙宫宗主是否出事?”
谢青川摇了摇头。
“是不是你将涎玉风雷琴送去剑坊拍卖的?”
谢青川点头。
“这是你们宗主授意?”
谢青川还是点头。
云顶仙宫宗主没有出事,为何又要将自己的法器琴中剑出售?他又问了几个问题,谢青川无一摇头。
叶长岐问:“你的伤是谁打的?”
谢青川忽然愤怒地摇起头来,叶长岐迟疑地取下他口中的木塞,就听对方说:“是许无涯那个混帐!”
叶长岐眯起眼,将木塞又塞回去了,并将麻袋又给对方套上,说:“谢青川,我不知你与我无涯师弟以前有什么恩怨或者误会,但是从今以后希望不要再找他。这是警告,懂吗?”
谢青川在麻袋里挣扎,叶长岐打听不到更多,所以体贴地将他连人带麻袋送回了房中。
谢青川挣扎无果,又听叶长岐似乎真走了,居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又有人一脚将房门踹开,随后把昏睡的谢青川一巴掌拍醒。
谢青川看着今日第三个找他的人有些崩溃。
他原本以为对方还要问什么,但是面前的年轻修士一言不发,似乎只是想确认了自己找对人,修士揉了揉拳头,完全不打招呼就照他脸来了一拳。
谢青川被揍得两眼一抹黑,心头大骂:罗浮山剑修真他娘的不要脸!怎么套麻袋还一个个来!能不能干脆利落地一起上!
第十六章
叶长岐趁夜色回到三人居住的院中,他想了想,去敲了许无涯的房门。许无涯隔了半天才来开门,一脸朦胧睡意,似乎清梦被扰,正要开口询问。
叶长岐直接就拆穿了他,笑着说:“无涯师弟,你去见了谢青川,把他套麻袋里揍了一顿,正准备丢进楚江喂鱼。正巧,我也去了。”
许无涯索性不装了,抱臂靠在门上,笑意慵懒:“那人还真是大师兄。”
叶长岐抬了抬下巴,示意房中,眯着眼说:“不请你大师兄进屋坐坐?”
叶长岐当然不是要兴师问罪,他有正事要询问许无涯。
“大师兄,三更半夜的,孤男寡男相处一室,不太好吧。”许无涯侧开身,手一摊,嘴上不忘调侃,等叶长岐走进屋中,他掩上房门,将房中点上烛火,“万一那位知道了,大师兄你解释不清,我也不好同和风解释啊。”
叶长岐并不会被他的话影响
,只笑意不改,随意地挑了张椅子坐下,一只手搁在桌上,虚虚撑着下巴,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原来重点在最后一句。”
许无涯原本脊背挺直地坐在他一侧,闻言身躯向椅背上一靠,坐姿懒散,语气无奈地说:“谁都看得出来,偏偏他是木头。”
“师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叶长岐点到为止,又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两坛白云边,递给许无涯,“白日里被人打扰了酒性,我又去买了几坛,今晚我们师兄弟喝个够。”
许无涯揭开封口嗅了嗅,称赞道:“确实好酒!”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顿觉酣畅淋漓,他拍着酒坛,笑着问:“大师兄,我们半夜偷喝酒,还不带和风,那小子明天知晓了会不会生闷气?”
叶长岐拎着酒坛与他碰了碰:“那你去将和风叫醒,看他是要喝白云边,还是冷着脸把你踹出来。”
许无涯立即摇头,晃着酒坛:“那还是算了。我今日才弄得他听不见,再过分,人真急了。”
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待两人手中各自提着第三坛白云边,许无涯终于是有些气喘吁吁,有些醉意地散了头发,撩了额前的长发,慢悠悠地说:“大师兄,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叶长岐晃了晃酒坛,白云边还剩大半:“我问什么,你便回答吗?”
许无涯沉默了一阵,答了声:“我尽量。”
叶长岐便说:“无涯,你与云顶仙宫的谢青川有什么纠葛?”
许无涯抹了下脸,对他的提问早有所料,却没有很快回答,只说:“大师兄,可还记得之前我同云生师兄开玩笑说,自己是一介音修?”
他捧着砂土陶酒坛,玉白修长的指腹摩挲着白云边带着酒液的坛口:“其实,我没有开玩笑,我曾经便是乐修,不过不是平日常见的那类携带乐器的乐修。而是音修。”
九州皆知,徐州云顶仙宫多为乐修,丝竹八音,样样俱全。可甚少有人知晓,其实徐州还有一种乐修,名为音修。
音修,通俗来讲就是通过声音来进行修炼。
云顶仙宫下的云顶城中曾有一位音修,是位画舫上的歌女,其歌声如叶下莺鸣,婉转动听,名噪一时。听曲的客人都唤她作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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