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一剑刺穿在自己胸膛上。
临怀远挑眉,抽回龙鳞鞭,燕似虞便倒在地上,仰头看着虚空,呼吸越来越微弱。
“十四……”
叶长岐不知道他在念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当着两人的面召走了将倾剑,或许燕似虞当年便是凭借这个阵法从冷开枢手中召走了将倾剑。
临怀远拔出将倾剑,在手中抚摸了一下这顶绝世名器,才还给叶长岐。
燕似虞偏过头,口中流着血,他的目光落到了叶长岐身上,手掌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
临怀远道:“这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奇怪的修士,长岐道友,你们认识吗?”
叶长岐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最后又巡游回燕似虞的身上,他不知道燕似虞发生了什么,回到了少年时候,于他而言,也已经不重要。
他摇了摇头:“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那他们再留在琉璃塔中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到白日,再去找参宿。临怀远已经离开,离开前,路和风扣住他的肩膀。
“大师兄,走吧。”
叶长岐往外走了几步,停住了身体,在路和风诧异的目光中,调转方向,朝着燕似虞走去,他走到尸体凉透的燕似虞身前,蹲下身。
握住他僵硬的手。
“闻人徽音,洞悉奥旨。”
如洪的潮声远去,他听见临怀远的声音。
“把名器都给我。”
叶长岐在闻人之术中,瞧见了魔修燕似虞。
燕似虞将名器从梦魇中取出来,一时间铺满了藻井,各色名器法宝五光十色、大小形状千奇百怪,但都是一等一的名器,若仔细辨别,不难发现《杂闻名器谱》排名前百的名器至少半数都出现在塔中。
临怀远面对这些法宝无动于衷,在名器中穿行,拾起一件名器:“我记得,这是九州排名第二的名器。”
他手上拿着一卷除魔鞭,鞭盘成团,鞭身由细细的鳞甲组成,若打在魔修身上,包裹得紧密严实的鳞甲便会炸开,插进魔修的血肉里。
这是一件难得的法宝,也不知道燕似虞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得到手。
燕似虞目不斜视,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九宫八星。
临怀远得不到回应,便拎着那条除魔鞭走到他面前,眉宇间凝聚着忧愁的笑,瞧见魔修苍白脖颈上的血窟窿。
他知晓燕似虞作为魔修不会就那么轻而易举死亡,也不在意他的伤势。
临怀远抽出长鞭,鞭尾落到地上:“你怎么得到的这条除魔鞭?”
燕似虞被遮挡了视线,终于抬眸看他,只是眼眸中乌云密布,了无生机,看得临怀远嘶了一声。
他掀起嘴角:“说话。”
燕似虞一动不动。
临怀远手指摩挲着除魔鞭,骤然发作!
他先是抽了燕似虞的腿一鞭,等魔修因为剧痛身体一偏,临怀远掐住了他的脖颈,包括那个血污的窟窿,就按在掌下,他扼制住燕似虞的呼吸。
魔修的脖颈脆弱,只能感受到微弱的血脉流动,临怀远觉得自己是抓住了一只惨败的鸟。
苍白的、病骨支离的鸟。
他将对方囚在五指的牢笼里,隔着冰冷的皮肉,感受着魔修苟延残喘。咽喉里滚出一声古怪的啊,临怀远有些惊诧燕似虞是如今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于是用鞭子沿着他的脸颊慢慢地抽。
张开鳞甲的除魔鞭将燕似虞的脸切割得鲜血淋漓,但魔修也只是微微皱眉,似乎已经习惯他几
近施虐的行为。
“临怀远……复活燕行雪。”燕似虞道,“你要的拜入归墟宗的名器,三百二十一件,我全带来了。”
临怀远点头,松开了他,身前出现一个阵法,阵法中淌出细细的水流,他将染血的手掌清洗干净:“我知道。”
“那就等着。”
两人谈话时,日光穿过琉璃塔的一面拱门,照在墙角的日晷上,晷针投影到石盘上,已是未时。
临怀远走到九宫八星琉璃图边,拍了拍手,中心的阴阳图向两侧打开,水柱的洪流声逐渐覆盖住整座琉璃塔。
他对燕似虞说:“等到亥时,你便领着你的姐姐从这里跳下去,这是归墟宗的洗礼。只有经过这道水柱,才能成为归墟宗人,而你姐姐,才能复活。”
燕似虞终于有了反应,走到九宫八星图边缘,就差一脚,就能跌下去。
他的目光顺着水柱一直探进更深处。
临怀远不知何时离开的,塔中三百二十一件名器全被他收走。
燕似虞就站在原地不动。
天将日暮,魔修影子拖得极长,临怀远披着斗篷回来了。
他在海图上留下燕似虞与燕行雪的姓名,随后塞到他怀中,沉默地一指九宫八星图。
燕似虞的身侧逐渐浮现出一团黑影,燕似虞将留有燕行雪名字的那个万宝螺送入黑雾中,察觉到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随着他收回手,一条女人的胳膊也随之伸了出来,随后是女人的身形,与燕行雪的面容。
燕似虞安静地望着她。
露出一个笑。
好似他当年,明明被冻僵脸,却为了故意恶心燕行雪露出笑容——不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微笑,而是皮笑肉不笑。
他没有再说话,在燕行雪察觉到他身上的伤前迎面倒进了水柱中。
轰隆的水声。
他听见燕行雪惊恐地叫喊。
似虞——
紧接着又是落水声,果不其然,燕行雪跟着他跳下来。
燕似虞顺着水柱一路下跌,流水似刀,切割着他的皮肤,他察觉到自己的血肉融化在水中,归墟水柱的水甚至开始腐蚀他的骨骼。
他是魔修,魔修的白骨就连剑修用剑都凿不烂,可在归墟宗中的水里,这些看似无害的水将他融化。
他在水柱中快速下落。
亥时的东海空寂无声。
他甚至没来得及跌入东海,便在水柱中融化得一干二净。
子时,北斗星降,万鬼归宗。
燕似虞猛然睁开眼。
他察觉到自己被海水托举着,逐渐往上升起,琉璃塔没有塔顶,而是一个敞开的龙首,他从龙首中回到了琉璃塔的九宫八星。
并且他的身体变回了孩童,大约八九岁。
燕行雪却不在他身边。
燕似虞感受不到魇鬼的存在,与此同时,他终于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尽数消失,体内的灵力运转生涩。
他不再是魔修了。
归墟宗竟然真的把他变回了人。
变回修士后,燕似虞也察觉到了五感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按着刺痛的心脏,寻找着燕行雪。
燕行雪是从九宫八星处跟着他跳下去的,他被水柱托举回来,燕行雪应该不久也会被水流送回来。
一个时辰过去,燕似虞未等到燕行雪。
但他借着水面倒影,瞧见自己似乎长大了一圈,并不明显,燕似虞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他还是将角落的日晷移到了日光下,以此记录时间。
子丑之时,他是孩童模样。
寅卯时,燕行雪未出现,但燕似虞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十五岁的少年。
辰巳之时,骨骼一阵刺痛,燕似虞没有等到燕行雪,可他已是青年模样。
午未而立,申酉不惑,戌亥知天命。
他在短短一日体验了凡人的一生。
体内的灵力也从干涸稀少,变得充盈,燕似虞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修为,成了他过去挂在口边的大能修士。
但随着时间流逝,灵力在他身体里郁结堵塞,燕似虞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似油灯将枯,奄奄一息。
他没有等到燕行雪。
却望着重新打开的九宫八星图,痴痴发愣,眸光疑惑,他听见那下面传出声响,似在召唤他,他的四肢不听使唤,朝着九宫八星走去,重新站到能复活燕行雪的归墟宗圣坛前。
他克制不住,再次跳进水柱中。
但这次,他听到数百道落水的声音。
燕似虞看不见是谁落水。
只瞧见无数气泡升腾,混着血雾,在水柱中快速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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