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志面露难色:“……这涉及到羌邑皇宫的戍卫安全,他们必然严防死守,不是那么容易。”
“那你留着也没用了。”容兆抬手,掌间缠着一团血红灵光,停在瞿志面前三寸处。
诡异灵光迅速笼罩瞿志的脸,尝到邪气入体的极大痛苦,他的面庞开始扭曲,喉间发出的只有恐惧至极的嗬嗬声响。
难以想象,世人眼中光风霁月的云泽少君,竟会这种阴毒邪术。
容兆收手,瞿志已彻底瘫软地上,身体抖如糠筛,哭嚎哀求:“我干!我这就去干!求您饶我——”
“你只有三日时间,滚吧。”
从瞿志的宅邸出来,走过两条小巷,便是繁华大街。
长街十里、明灯万千,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人在河畔放天灯,笑声随风送来。
容兆驻足,抬目望向前方星火重重。
不期然地,想起和那个人的约定——待天恩祭那日一起放盏灯,天恩祭已然不远,幻境种种却已成空。
怔神间,身后妖仆小声道:“公子,今日祈彼节,这里举办灯会,许多人来这求姻缘,据说今夜走上前头那乌雀桥,便能碰到有缘人。”
容兆眼中寂然:“修行之人,为何信这些?”
没让人跟随,他独自慢步走上桥头。
繁灯与星月一同倒映前方水面,无边风月、如织灯火中,有人自河畔暗巷走出,回眸间目光落向他。
凝眸对望,风声悬耳。
四周鼓乐笙箫、流光溢彩,皆如幻影。
乌见浒飞身上桥,发间银带随风扬起,一如他肆意随性。
笑声盈于容兆耳畔:“云泽少君,孤身驻足于此,是在等哪位有缘人?”
第6章 不及卿卿
乌见浒笑着,狭长眼眸里满是兴味。
“一直站这里做什么?真约了人?”
他的语气近似狎昵,容兆望向他来的方向,淡道:“看乌宗主约了何人。”
“你想知道,不如直接问我。”乌见浒说得似真似假。
容兆不动声色地传音侍从:“去查一查乌见浒方才从哪里出来,可能见过什么人。”
“容兆,自从出了幻境,你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乌见浒如同抱怨,“夫妻一场,当真要做到这个地步?”
容兆沉目看他,片刻,他在乌见浒轻浮笑眼中上前一步,贴近过去,偏头:“乌见浒,你想看我给你什么好脸色,你敢对世人承认你我是结契道侣吗?”
那条银色发带在风中拂荡,轻滑过容兆的眼,他听到乌见浒答:“为何不敢?”
“你这个灏澜剑宗宗主的位置坐稳了吗?”
乌见浒侧头,对上他眼底嘲弄,忽觉心痒难耐,想将人拉入怀,又生生按捺住——
他与容兆的关系,确实不便对人言。
宗门内那些老东西过分忌惮东大陆势力,本就不喜他,若再加上一个容兆,只怕合起伙来也要将他从宗主之位上拉下。
“云泽少君自己又如何?”
“不如何。”容兆淡定退开身。
乌见浒笑笑没有说破,容兆的处境只会更尴尬,他那位师尊大约更不乐见他与灏澜剑宗之人搅合在一块,尤其是,与他这位灏澜剑宗宗主搅合在一块。
并非敢与不敢,应问想或不想。
于乌见浒于容兆,皆是。
夜风拂过,搅乱一腔心池。
桥上行人渐多,微妙绮思转瞬无痕。
前方城楼上绚烂烟花升空,接二连三地绽开,如一个个繁华又旖旎的梦,在最盛大璀璨时破灭。
容兆静静看着,斑驳光亮映进他漆黑眼瞳,沉入眼底。
烟花持续绽放,他转身,先下了桥。
乌见浒回头望去,依旧是和昨夜一样的寂寂背影。
容兆没有走远,在街尾随意捡了间乐坊进去。
很快有侍从上来禀报,河畔西边那一片是普通民宅,居住在那头的多是修为低下甚至没有的平民:“但也有例外,羌邑大皇子的宅邸也在那边。”
“大皇子?什么人?”容兆问,昨夜的接风宴,似乎并未见到这号人物。
侍从道:“据说他生母出身卑贱,他自己也身无长物、天资不显,不为萧如奉所喜,在一众皇子中很不起眼,不常在人前露脸。”
“你觉得乌见浒去见的人是他?”
“不好说,”侍从猜测道,“虽不起眼,毕竟是萧如奉长子,总有用处。”
容兆思忖片刻,未再多问,挥手让人退下。
妖仆进来,小声告诉他,就在刚刚,乌见浒也进了这座乐坊。
容兆随手推开窗,对面雅间里,临窗而坐之人,果然是乌见浒。
隔窗遥遥相望,乌见浒举杯冲他示意。
容兆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收回视线,望向楼下,一楼的歌台上,一群美艳妖奴翩然起舞,周围尽是语笑喧阗。
容兆坐了片刻已打算走,神识里响起传音:“才来就走?”
容兆不欲理他,乌见浒又道:“再坐会儿吧,容兆,幻境种种,我的确忘不掉怎办?”
容兆抬眼看去,乌见浒悠悠喝着酒,始终盯着他这头。
“那又如何?”容兆的语气难辨,“乌见浒,你该知道我平生最看不上之人便是你。”
“嗯,”乌见浒轻声笑,“彼此彼此。”
见识过对方最本性卑劣的一面,所以互相看不上,但那是之前。
“恩爱三年,你当真这般铁石心肠?”乌见浒问,有如叹息。
那个会唤他“师兄”,满腔柔情蜜意,眼里只有他的容兆,只在幻境里。
顿了片刻,容兆低骂:“惺惺作态。”
他捏起酒杯倒酒进嘴里,落过去的眼神似嗔似哂。
乌见浒看进眼中,愈觉意动:“是么?”
沉而哑的嗓音,更似从前他们亲昵时的喁喁细语。
“不是么?”容兆亦是轻缓声音,“乌见浒,你就是个混账。”
连说着“混账”这两个字的语调都格外不同,乌见浒想起从前有一回他们交手,自己胜之不武,以卑鄙手段偷袭容兆,剑尖挑散了他衣襟,那时容兆冷着脸骂自己的,也是这两个字。
不那么愉快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那就是吧。”他不吝于承认,嗓音格外愉悦。
容兆不再接话,继续往嘴里倒酒,乌见浒也一样。
他们对饮,目光流转,不时碰撞。
下方一支舞跳完,铜锣敲响,妖奴竞卖开始。
看客比先前更多,对着台上的妖奴们评头论足、挑挑拣拣。
妖的地位向来低,他们大多生得美貌,修行天资却差,能进大宗门为仆已是很好的出路,如台上这些将要卖与人为玩物的,却是常态。
容兆一眼扫过去,无甚兴致。
乌见浒也无兴趣,视线始终停留在对面容兆身上。
喝多了几杯的容兆神情里尽是慵懒倦怠,冷白面庞上一抹酒水浸染的红晕,斜身撑着头微耷下眼,格外松弛。
若论美貌,下方妖奴远不及面前这位云泽少君十一。
乌见浒轻抚手中酒杯,玉质的杯碗沁凉,一如在那幻境中他触碰容兆面颊时。
然那时指尖所感受悸动,外物岂可拟。
楼中喧哗不断,容兆愈觉意兴阑珊。
一番挑拣后,台上妖奴已所剩无几,他的视线晃过,忽而停住。
角落一隅跪着头狼妖,长发披散低垂首,狼耳与狼尾尚在,想来才化形不久——与其他噤若寒蝉又或有意献媚的妖奴不同,这狼妖颇为桀骜,周身气势强悍,不经意间抬眼,眉目间俱是冷戾。
一头狼妖,一头年轻俊美、野性未驯的狼妖。
容兆盯着看了一阵,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凝神细细感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不是一头普通的狼妖,他身上有狼王的血脉之力,难怪这般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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