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乔听寒颇为残忍地说道:“魔族的情感会随着修炼逐渐淡薄,到那时,你觉得他还会把你当成爹,还是当成一个可以随手丢弃的玩物?”
听到后面那个词,谢玄心中猛地一颤,尽管他知道乔听寒的话里绝对没有歧义,只是他自己心虚。
发现谢玄的脸色越来越差,沈如是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哎,好像快到静海宗了,说了一路我也口渴了,赶紧进宗门吧。”
乔听寒却轻咳了声,说道:“现在不能进,前些日子被那三个魔头围困,宗门换了新的大阵,必须要有令牌才行,拿到令牌的过程极其严格,今晚只能先在玉竹城住下。”
静海宗就在眼前却不能进,沈如是泄气地撇了撇嘴,说:“可是我快渴死了。”
话音落下,乔听寒立刻道:“那我们先找个酒楼歇下,你说呢?”
沈如是瞬间眼底亮了亮,说道:“好啊,喝酒喝酒,兄弟团聚怎么能少得了酒局,冲冲冲!”
他总是很轻易能转变心情,乔听寒静静地看着他,唇角不自觉的扬了扬,轻声应道:“好。”
谢玄从他们两人的脸上收回目光,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默不作声地答应下来。
他的确不会喝酒,按照往常也一定会不假思索地满口回绝,但是今天……他确实有点累。
玉竹城的酒楼很多,却因为前些日子被魔族占领,这里的人烟已经很稀少,开店的也寥寥无几,他们找了三四家才终于找到一家还开张的。
酒食饭菜很快呈上来,沈如是给每个人都斟满酒杯,这里只有他两个人都熟,这活儿他来确也合适。
“我老家有话说喝酒的时候不谈国事,到咱这就是喝酒的时候不谈宗门,谁也不许再提不高兴的事情。”沈如是倒完酒,坐在乔听寒的身边,笑道,“今天咱们都不醉不归,我刚刚看过了,楼上好几间全是空房,喝醉了直接上楼睡觉就行。”
谢玄抿了抿唇,他满心都是忧愁,实在没有兴致说话。
乔听寒看起来很喜欢喝酒,他举杯一饮而尽,却被沈如是臭骂了一顿:“还没碰杯呢你先喝,你懂不懂事?”
“不懂。”乔听寒诚实地回答,然后再次斟满酒,一饮而尽,抬眼看他道,“那我自罚三杯?”
沈如是:……
你丫就是想喝吧你。
“行行行,喝吧喝吧。”沈如是嘟嘟哝哝地挥了挥手,揽住了身边谢玄的肩膀,说道,“我说玄兄弟,你别愁眉苦脸的了,不就是倒霉捡了三个熊孩子么,别伤心,咱俩碰一个,一醉解千愁。”
谢玄端起酒杯,配合着沈如是喝下,淡淡道:“我不是伤心。”
他是生气。
生气自己傻到轻信别人,生气谢独一什么都不告诉他,生气那什么该死的天道石和剧情,生气凭什么命运不可更改。
沈如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拄着下巴道:“其实我一开始,真的觉得他们会永远听你的话。”
在那玉竹城的暗巷里,三个顶着水碗的小崽,每个都对谢玄唯命是从。
可现在,沈如是不敢确信,不仅因为那天道石上描绘的场景与他剧本里所写的场景一模一样,还因为……他总有种奇怪的直觉,觉得谢玄那三个孩子,不止把谢玄当成父亲那么简单。
因为原书里,那三个魔头对谢玄的描述,实在是……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种别样的感觉。
【他是这个世上唯一我可以为他去死的人。】
【你有时教训我的语气会让我想到一个人,若是谢玄还活着,你或许会跟他很合得来。】
【不论他投胎还是转世,只要我修炼至不死不消,总会有再见他的一天。】
这……这只是原书里为数不多的几段有关谢玄的描写,可却让人生生读出些不对劲来。
沈如是不敢细想,总觉得再这么想下去,他可能会想歪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思绪方才收回,肩头却忽地被压住,一颗脑袋搁在了沈如是的肩膀上,他愣了愣,偏过头去,却对上乔听寒醉意沉沉的眼睛。
“大彪……”
沈如是惊得手一抖,杯里的酒差点都洒了,他颇为心虚地瞥向谢玄,又飞快收回目光,故作若无其事道:“你干嘛,喝这么二两酒就不行了?”
乔听寒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跟他结契你怎么都不拦着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了……”
“啪”地一声,沈如是一巴掌捂住了乔听寒的嘴,朝着满脸镇定的谢玄尬笑了两声,说道:“喝醉了,你说这人,不能喝还非要喝,傻逼嘛这不是。”他装腔作势地拍了拍乔听寒的侧脸,说道,“行了行了,闭嘴吧,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
手指被扒开,乔听寒轻轻咬住了他的指节,低声道:“睡都睡过,现在说不喜欢吗?”
咣当两声,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谢玄的杯子掉了,他面不改色地捡起杯子,干咳了声,说道:“那,那我回避一下?”
沈如是咬牙切齿地死死捂住乔听寒的嘴,强行挤出个笑容说道:“他喝多了,自个编故事玩呢,玄兄弟你先喝,我先带他上楼哈,一会儿就下来陪你。”
这个场面,谢玄也只好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先去吧。”
结果沈如是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徒剩下谢玄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酒楼里,举杯自斟自饮。
他确实不会喝酒,那日是气从心中来,一口气干了半壶,半壶酒急急下肚,后劲实在太大,醉得也快。
而现在这样慢慢地喝,似乎酒劲也没有那么大了。谢玄独自喝着酒,窗外黄昏照在他的身上,更显得孤独无依无靠,活像个被子女抛弃后晚年酗酒的孤寡老人。
他惆怅地长叹了口气。
不知怎的,他好像觉得刚刚乔听寒那句话有些熟悉。可是他又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听过那句话。
谢玄脑海里忽闪过昨夜里喝醉后几个零零散散的片段,他只记得谢独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贴的那样近,可以嗅到谢独一身上淡淡的清酒淡香,而后的事情,谢玄就全不记得了。
想起那个小混账谢玄就更恼火了些。
瞒了他那么多事,把他当傻子似的耍的团团转。
真当他没有脾气的么?
谢玄攥紧手指,想象着谢独一的脑袋,对着空气狠狠揍了两拳。而后,他轻轻松开了手指,沉默地又灌进一杯酒。
酒过三巡,谢玄的眼前也逐渐模糊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忽地站起身,朝门外跌跌撞撞地走去。
没人知道他要去哪,街上行人稀少,没人会在意一个酒鬼的目的地。
谢玄就这么一路走着,从黄昏走至天黑,终于循着记忆,立在了他日思夜想的破烂茅草屋前。
推开那扇木门,破旧的院落,枯死的菜园,无人打扫的房屋,布满尘灰的瓦片。
谢玄立在小院里,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这里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三个小崽在他死后,谁也没有住在这里。
没人回家看看,没人清扫院子,也没有人在意这个他含辛茹苦建造起来的小家。
谢玄跌坐在地,浑身像是失去了力气般,掩面痛哭。
他从未哭得那么伤心过,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蜷缩在自己亲手垒出来的砖墙下,却好像身处四面皆是无孔不入的雪和风里,吹得他发冷。
“你哭什么?”
忽然地,像是幻听般,谢玄哽咽着抬起头,却见身前立着道人影,如同一团如影随形的黑雾,朝谢玄伸出手。
“行了,起来。”那人有些无奈似的伸出手,把谢玄从地上拽起来,“哭什么哭,就因为我们忘扫地了?”
那张隐在雾中的脸渐渐清晰,谢玄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他抬起手,用墨色的衣袖为谢玄擦掉眼泪,耐心地解释道:“这几年都忙着想办法让你起死回生,谁有闲工夫回来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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