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是尼禄,尼禄会做得比当下的他更好吗?在那些时刻,尼禄能在没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时,想到更好的解法吗?’”
尼禄没出声。
他被叶斯廷捂着眼睛,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被子里。
大雪已经将黑暗中的尸堆覆盖。
小尼禄仍然攥着手,唇色冻得乌青,只是这样含着泪仰视他。
而尼禄始终垂着眸。
那张凌厉秾艳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可以,尼禄会不会愿意抱一下他呢?”
叶斯廷在他耳边低语。
“只是像对待任何一个帝国人的孩子,尼禄哥哥姐姐的孩子,甚至一个无名无姓、被星盗拐卖的孩子——但凡是另一个孩子遭遇这样极端的痛苦,却又始终表现得如此坚韧非凡,尼禄大概早就已经将他拉进自己的王袍里了。也许会有很好的亲吻和抚摸,也许还会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尼禄会愿意走过去,把他从那场大雪中抱起来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
尼禄冷硬回答:“我不愿意。”
叶斯廷垂了垂眼,并未显得急躁。
“好吧。”他一如既往,用轻快的声线说,“只好先让我来抱抱他了。”
不知怎么的,尼禄慢慢咬紧犬牙。
就算知道只是在讲故事,他的语调中,却透出了一种真正的恨意:“你也不准抱他。”
可是,话音刚落。
手臂却被从后方温柔地拉住。
……尼禄绷紧的身体无端一松。
最终,他无声跌进充满愈创木气息的拥抱中。
第237章
尼禄起初向医学院下过命令, 无论如何,他只给自己预留一个月的休养时间。
一个月过后,不管伤势和紊乱恢复状况如何, 他都要回到台前主持大局。
这个严苛的时限, 被叶斯廷又竭尽全力地延长了5天——而他很清楚,这已经是尼禄可以退让的极限了。
再软磨硬泡下去, 他们估计会迎来确认伴侣关系后的第一场吵架。
在离开寝宫的前一晚, 尼禄披着睡袍,走进叶斯廷的卧室。
“不能再拖下去了。”尼禄说, “我要你现在就标记我。”
一个多月的朝夕共处, 他们的关系似乎没有很大的进展。
除去接受安抚和调理伤口,尼禄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忙碌公务。
而叶斯廷也从未要求他改变过什么。
尼禄处理政务时,他便也一同在旁起草敕令、安排执行;
尼禄需要休憩时,他便跟尼禄拉着手在花园散步聊天,把秋千推得高高的,或者去寝宫厨房研究些新菜式。
等到夜色降临,他习以为常般坐在床头读书, 然后跟尼禄接吻,抚摸着尼禄的后背和银发, 直到对方沉沉睡去。
太阳升起,又是与昨日一模一样的平淡一天。
只是,在两人都没察觉的时候,尼禄同他讲话时的姿态,又比从前有了点很微妙的不同。
就譬如现在。
小皇帝象征性地敲敲门, 就把叶斯廷从来不会关的房间门拱开了。
他光着脚走过一尘不染的地毯, 然后一路走到叶斯廷床上, 理所当然地坐在正中央。
“一个月前, 你认为我的孕囊伤势未愈,标记行为有概率影响它的生育功能。”
尼禄说,
“现在你确认我的孕囊已经痊愈,现在可以标记了。”
叶斯廷停下手里的笔,用指骨压了压略微酸胀的眉骨——在尼禄养伤期间,他肯定是要承担比之前更多的工作量的。
“尼禄,不是影响生育功能。是因为Alpha信息素会刺激你的身体,进而使你的孕囊有所反应。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怕会让你感到过度疼痛。”
寝宫客卧的床,通常是为了来留宿的王储准备的,因此规格也如皇帝的床一样宽大。
而尼禄只披着一件睡袍,肩膀瘦瘦的,坐在大床中央思考的模样,在叶斯廷眼里实在像一只严肃小猫。
“那就还是会影响生育功能。”
严肃小猫一板一眼地得出结论,
“所以现在应该可以标记了,紊乱毕竟还是要得到最终解决。像现阶段的短时间安抚,根本没法让我在军营中自由巡视;而且从方式上来说,在公众面前也会多有不便。”
“在公众面前多有不便——陛下也认为,现在还并不适宜公开择偶决定,对吗?”
叶斯廷已经从书桌后站起,目光在尼禄腿上微微一扫,就绕过大床,往房间外走去。
“是的。我并不会现在就向帝国公开我的择偶决定。”
尼禄不知道他要去哪,表面是在语气淡淡地讲话,银发脑袋则一路跟着他转。
“帝国此番的重建工作,预估还要持续上好些时间,圣洛斐斯事件的调查结果公示则紧接其后。公开择偶决定,意味着我将向民众公开第二性。在帝国仍笼罩在战后的恐慌中时,我认为贸然公开,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震荡。”
“陛下,我也是这样想的。”
叶斯廷的声音,从隔壁的皇帝卧房传回,
“看来,我要做好长期跟陛下保持地下关系的打算了。”
很快,他又从门口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对加厚绒的长袜。
尼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给他,红眸则一直瞅着对方,似乎是在认真观察他的微表情。
“……但我可以为你准备一个私人婚礼。”
等叶斯廷给一只光脚套上袜子,又弯着腰,在被窝里掏尼禄的另一只脚时,尼禄又突然抿着唇说,
“如果你需要的话。”
叶斯廷愣了一下,抬起含笑的眉眼:“为什么这么说呢?”
尼禄:“我知道作为君主配偶,会让你在很多时候不得不作出牺牲。我距离像父王那样合格的配偶,确实还有一定距离,但在考虑帝国局势的同时,我也会尽力满足你的需求。”
叶斯廷两手撑着床沿,就笑盈盈地看他认真讲话的样子。
“我真高兴尼禄能这样想——原来现在我跟帝国的关系已经是‘同时’了。”
他又专心在被子下找尼禄的另一只光脚,“但正如此前说过的,我唯一的需求,就是让你心安理得地被爱着。”
尼禄的唇角很不易察觉地翘了一下,但又迅速被他本人抿平。
事实上,在那个关于雪中小王子的故事过后,叶斯廷向他展露爱意的频率,已经像跟吃饭喝水一样频繁。
晚安前必然是会悄悄说“很爱你,尼禄”的;
安抚过后会笑着说“还是我最幸运了”;
把他从秋千上拖抱下来的时候,会说“尼禄要小心一点,别太可爱了”;
在任何无关政务的日常时刻,毫无预兆地笑眯眯注视他,直到尼禄再也忍无可忍,问他到底想干嘛,就会迎面撞上一句猝不及防的“只是想看着你而已”。
他的语调,并不像是油腔滑调的甜言蜜语,这也是尼禄很难让他别再这样的原因。
那更像一种发自内心的轻声感叹,因看着他时的幸福感过于满溢,结果只好靠自言自语来排解。
尼禄只是奇怪一件事:在他择定配偶前,叶斯廷是怎样排解这种冲动的——直到多年以后他才得到答案。
世界上就是会有这样一种人,在日记里事无巨细记下的少有自己,却全是对另一个人的深沉爱意。
直白的爱语,对成年后的尼禄来说,还是有点过于炙热了。
他不太懂该怎么做有效反应,也实在没法像小时候一样,很自然地给对方大大的拥抱和笑脸。
结果现在每次听见对方说到爱,他就会像个车载娃娃一样点一下脑袋,然后闷声闷气地:“呃,好。”
叶斯廷:“噗。”
尼禄:“……不许笑。”
这会儿叶斯廷还在被子下努力摸索,希望能给他冬天总爱打赤脚的皇帝陛下把袜子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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