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在比文比武,争相表现的时候,他这纹丝不动兀自悠哉端坐的姿态便显得有些瞩目。
赵明珠坐的离他远,遥遥望去,终是没有说话的机会,垂首想了片刻,攥了手里的帕子,正想找个理由过去,一个锦盒忽然横到眼前。
“这是我特意觅得的生辰礼。”柳臻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恰好挡住她看李南落的角度。
赵明珠只得含笑接过,在大家的起哄声里打开,一时间眼前划过一道鸿光,盒子里赫然是一颗寸许大的明珠。
珠子硕大饱满,圆润晶莹,晕出一片五彩光泽,这珠光如此明亮,甚至白日间就在赵明珠脸上蒙上了一层盈盈的光华。
围观者一片哗然赞叹。
柳臻微笑的脸上隐藏不住一丝得色,尽量让自己平淡叙述道:“这是东珠,需在那极为偏僻的寒冷之地,在还没回暖的时候跳入冰冷的江河中采捕珠蚌,有时在成百上千的珠蚌中才能得到一颗上好的珠子,想在其中再选出这个头匀称浑圆,莹润夺目的明珠,更是要几百船,上千人之力,才能从上万颗里头挑出来这么一颗极品。”
“明珠赠佳人,柳兄好心意!”吴家公子先端着酒站了起来。
他家本是做珠宝生意的,最是知道这东西的珍贵,不断啧舌惊叹,并把这颗珠子的难得之处一一道来,采珠所费的功夫,找这么一颗珠子的难度,还有这硕大一颗明珠的价值……听得在座的无不倒吸了几口气。
柳臻会下这番功夫,可见他对赵明珠的心意,更是一种身份和财力的象征。其他本来有意与他竞争的,在心里暗暗比了比,纷纷打了退堂鼓。
这也是柳臻的用意,在大家的赞叹声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李南落,“不知道出身相国府的李公子,带了什么生辰礼?”
李南落还在自顾着喝酒,没想到突然被柳臻点了名,席上的客人闻声停下了交谈,包括赵大人和赵夫人,都好奇他会如何应对。
在这些人里头,如果算上妖物的话,夜苍穹恐怕是最乐得看戏的。
“一直教我要知道人类礼数的某个人类,似乎并没有提前准备些什么呢。”野兽兴奋的直起了身子,眼睛里熠熠生光,“要开打吗?”
“你这是幸灾乐祸。”李南落看着它,没好气咬了牙,“给我坐下。”
沈寒三看出了他强装淡定之下的尴尬,站起身,“他是跟我们一起来的,我沈寒三祖上三代都是太医局提举,怎么说也要拿点特别的东西出来——”
他示意沈绮珺,她便从怀里取出个锦盒来,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这个盒子上,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玄妙。
“这里的药丸一共有三颗,第一颗,无论你受了多重的外伤,只要将药丸捏碎敷上,即刻就能愈合。”
“第二颗,此乃内服,无论你受了多重的内伤,只要吃下它,你内腑所受创伤即刻就能止血。”
“这是第三颗,这一颗,无论内外伤,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它就能保你不死!”
沈寒三豪气的抬手,锦盒啪的一声被拍在桌上。
众人探头出,只见盒中三颗药丸初看平平无奇,但只要细看,似乎隐约有种奇异的光泽,似乎和其他药丸还真的都不一样。
“沈医师,你说的可是真的?”赵大人略有些激动的站起来,这可是宝贝啊。
自从遭遇过姑获鸟的大难,他就对全家人的安危特别的担心,也可以说是分外的惜命。
沈寒三点了点头,严肃说道:“我拿祖上三代担保,绝不是假话。”
他本来并不想在这种场合下拿出这份贺礼,但为了给李南落解围,一时情急,便也顾不得了。
“这老头儿人还不坏。”夜苍穹对没有闹大大失所望,却不得不承认,沈寒三解围的时机正好。
“这样性命相关的东西,本是不该露于人前的。”李南落也猜到了沈寒三的用意,他皱着眉,有些懊恼。
他出身官宦,怎么会不知道这最简单的礼数,但他偏偏确实忘了,身为通缉犯,他早已将自己从这个正常的世界摘离出来。
一切,都不过是冷眼旁观,只是为了应付,他从未想过要加入这场宴会,所以他没有准备贺礼,这是他的疏忽。
而沈寒三,用这种方式为他打了圆场。
席上众人都被这三颗神奇的药丸吸引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啧啧称奇,一时间没有人再关心李南落的贺礼。
沈寒三的目的达到了,但有人非常不悦,柳臻冷着脸,他的那颗东珠还在赵明珠的桌上,早已无人关注,他周围的一干公子哥都在争相围观那三颗神奇的药丸,至于李南落还好好的坐在那儿,悠闲的喝酒。
柳臻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大家都忘了这是个生辰宴吗,在这种时候给人送药?沈医师你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况且我记得医馆也不是相国府,为什么这李公子就成了同你一起来的人了?”
他满面嘲讽,众人安静下来,有些尴尬,但他的话也无人反驳,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赵大人不想得罪柳家,也不想难为李南落,这下左右为难的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沈寒三当场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一伸手就要拍桌子。
正在这时候,“只是一份贺礼罢了,柳公子何必如此激动。”李南落开口了,他云淡风轻的笑着,站起身来,身后妖物亦步亦趋的跟着。
硕大的一头巨兽,又像狮又像虎,巡视众人,似乎也在笑,笑的分外轻蔑。
柳臻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绷紧的脸色却泄露了他的敌意,赵明珠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紧张的注视着他们。
“李公子是我请来的客人。”她并没有再往下说,目光却转向了柳臻。
这是要他不要为难李南落?柳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勉强动了动嘴角,低声问她,“只是不知道,这个日子为什么要请他?他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众人到吸了口冷气,纷纷转开头去。这事大家都晓得,但谁都不会在这里说出来。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的清白。”李南落也听见了,他这一问。
“我会堂堂正正的回到粱京,让整个华胥都知道我李南落的名字,让所有与我为敌的人,都后悔他们的决定。”他站在那里,神情平淡,脚下的影子似乎动了动,就像有另一个“人”正从那片影子里向外界注视。
柳臻不知道为什么,从后脊上升起一阵凉意,眼睁睁看着他从身前走过,又穿过人群,众人让出了一条路,纷纷猜测,他是否恼羞成怒要就此离场。
李南落却不是要走,他站在了庭院里。
晴空万里之下,衬托的绿草如茵,院子里的草木已发出嫩绿的芽点,一阵风吹起李南落的衣袖,他半侧的身影看不清脸庞,抬首仰望之间,却有种即将飘然而去的味道。
“生日礼,要我说,送……就该送那最特别的,要足够特别,这一年的生日才会在往后的每一年回想起来,都与众不同。”
他的声音听来也有些飘渺,像是和风融为了一体,自言自语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
赵明珠望着他站立的方向,随着他的语声,眼神也变得迷蒙起来。
夜苍穹走近,似乎是不想打破此刻的静谧,咬着他的衣袖拽了拽。
生日。贺礼。
是了,怪不得他今天如此容易走神,怪不得他竟然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因为那一晚,也是他的生辰宴啊——
在生辰宴后的那一夜里,在他酒醉酣睡之时,相国府所有人被屠杀殆尽,唯独他背负血债和恶名,苟活下来。
李南落仰天闭上了眼睛,脚下白虎拽着他的衣袖,诡异的金绿色的眸子里有某种波澜。
下一刻,白虎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变化成了人形,身穿玄色长衣的银发男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夜苍穹走到李南落身旁,一起看着天边白云,“什么生辰,不过是愚蠢的人类在自我陶醉罢了,天地大,万物生,难道每一个都要纪念生辰?那都记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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