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这样。】
【总是看似很好亲近,实际上离得很远。】
顾然见温辞树杵在那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头顶的横杠还冒出两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由抬眼看向温辞树:“还有什么事吗?”
温辞树对上顾然投来的询问目光,猛地回过神来,忙回道:“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师尊什么时候出关,师兄你知道吗?”
顾然道:“今年师尊应该不会再出关了。”
一般宴知寒一年也就露两三次脸,今年他已经出来过两次了,理当不会再出关才是。
宴知寒的旧伤始终未愈,顾然也颇为担心,曾费心搜罗过不少灵药。
可惜始终不见效,宴知寒后来便不收了,让他专心修行,早些撑起南剑宗的门户。
温辞树一脸失落地离去。
顾然既已摸清他的心思,便也没再介怀他的那点恶意。
虽然许多人都说他必然会是南剑宗下任宗主,但顾然还是希望宴知寒能活得长长久久,若是有可能的话最好再把几个师弟拉拔起来。
就像他与谢重明约好的那样,他有心想去看看高处的风景,最好能多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宗门这些事务于他而言和俗务没什么差别,有责任在身的时候他会尽心尽力处理好,如果有旁人能把责任接过去他自然乐得轻松。
小师弟是符修,三师弟心性未定,二师弟倒是很有希望培养成接班人。有二师弟这样心里眼里只有师尊的人在旁帮着处理宗务,他倒是可以放心多出去游历了。
他这次去北大陆就收获颇丰,下次再去说不准可以待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顾然正琢磨着该怎么撂下宗务多到外面走走,骆凌云已闻讯找了个过来。
骆凌云蜜色的身躯上还湿漉漉的,水滴从他有些卷曲的鬓发里滴落,瞧着似乎是一听到顾然回宗的消息就急匆匆赶过来。
事实上他刚才在潜心炼体,没能第一时间知晓顾然早已回来。等知晓温辞树已经见过顾然并得了顾然指点,骆凌云心里涌现一种难言的委屈。
“师兄你路上说‘快了’,结果这么久才回来。”
骆凌云忍不住埋怨道。
顾然这次没听见骆凌云那乱七八糟的心里话,只觉自己出去一趟的决定实在再正确不过,这不就卓有成效了吗?
他刚这么一想,就听到骆凌云头顶的横杠开始说话:【难道你就那么舍不得离开谢重明那家伙?】
接着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腌臜话。
顾然听得心头火起。
这小子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以前疑心他曾暗害同门这种荒唐事就不提了,现在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顾然道:“不是说你突破了吗?来,我给你喂几招看你能不能接下。”
骆凌云听顾然这么说立刻来了精神。
他感觉自己离顾然已经更近了一步。
结果等顾然拔出剑来,骆凌云就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凌厉剑意。
顾然还是把境界压在与他同等水平给他喂的招。
……结果他根本接不下。
天堑依然在。
骆凌云隔着剑光怔怔地看着那袭青衫,忽然有种自己永远都追不上眼前之人的茫然与绝望。
哐当。
顾然把他的剑挑落在地。
下一瞬,剑尖抵在了他咽喉前。
宛如实质化的剑气逼得他狼狈跌坐在地。
“骆凌云。”
顾然垂眸注视着自己悉心教导了许多年的师弟,语气满是掩不住的失望。
“如果这是遇敌,你已经死了。”
第18章
骆凌云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到后山飞瀑下却发现那儿多了个人。
他不太高兴地走近一看,发现竟是二师兄温辞树。
“二师兄。”骆凌云不甘不愿地喊。
温辞树正是在等骆凌云回来,听到脚步声后便转身看了眼骆凌云。
刚才骆凌云衣服本来就是湿漉漉的,又和顾然打了一场,此时身上沾了不少尘土,看起来像只脏兮兮的丧家土狗。
南蛮族在许多人眼里本来就属于蛮夷之列,再加上骆凌云整天黏着大师兄,所以很多人都看他不太顺眼,经常找他挑战。但骆凌云天赋卓绝,底下的弟子基本没人打得过他,所以他连温辞树也鲜少见到他这么狼狈的一面。
温辞树问:“你找大师兄了?”
骆凌云面色不怎么好,十分含糊地应了声“对”。
温辞树闻言突然觉得有些庆幸大师兄还挺因材施教,指点他时只是让他出出汗,瞧瞧骆凌云这备受打击的惨样就知道大师兄是怎么对他的了。他宽慰道:“大师兄这次出去又突破了,你输得惨些也正常。”
骆凌云听了温辞树的宽慰后却猛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
骆凌云不敢置信地追问。
温辞树看出骆凌云脸上的震惊,不由怔在那儿。
“大师兄最近突破了,你不知道吗?”
温辞树不太确定地看着骆凌云。
骆凌云不吭声。
顾然是压着实力来指导他的,他哪里知道顾然的境界又提高了一重。
面对顾然时的那种无力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有的人仿佛是你怎么努力也追不上的存在。
温辞树见骆凌云神色郁郁,便没多聊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大师兄说我也需要炼体,宗门中你最擅长此道,我准备过来跟着你修炼一段时间。”
他们南剑宗这座飞瀑既然被称为“天下第一瀑”,别说多来一个人了,便是多来几百上千人也不成问题。
骆凌云也知道飞瀑不是独属于自己的,自是没有拦着温辞树不让来的道理。
只是他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郁闷:飞瀑不独属于自己,大师兄也不独属于自己,他突破后第一时间说给大师兄听,大师兄却只字不提自己也突破了的事……
骆凌云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心口蔓延出的藤蔓符纹扼住了咽喉,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他不太明白胸腔中满溢着的不甘和烦闷代表着什么,思来想去只能把这些痛苦归结于自己因可能永远无法为好友报仇而愤懑。
他当然是痛恨顾然的。
他才没有真的把顾然当大师兄看待。
骆凌云这么说服着自己,才感觉那紧缚着自己脖颈的藤蔓蓦然松开。他的心也跟着蓦然一松,上前给温辞树讲解如何接住飞瀑之力淬炼自身体魄。
温辞树认真听完骆凌云的讲解,试着与骆凌云那样在湍急的瀑流下入定。
周围都是喧嚣的水流声,即使两人盘坐的石座离得不算远也得极其费劲才能辨认出对方在说什么,因而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温辞树是第一次进行这种苦修,初时只觉那瀑流似是无数箭雨般刺入自己身体,逼得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抵抗这种源自于肉体的最原始的痛楚。
等到他的筋骨渐渐扛住了这种痛苦,他的思绪又转到了不远处的骆凌云身上。是什么支撑着骆凌云日复一日地坚持这样的苦修、练就他那怪物一般刀枪难入的体魄?
别说其他人现在不太愿意和骆凌云对打,有时候连温辞树都不太乐意给骆凌云当陪练,因为他干起架来着实有点像个小疯子,往往能用肉身来挨你一剑换取反击良机。
谁家关起门来切磋能打得他这么疯?
也就大师兄能压压他的脾气……
想到顾然,温辞树竟觉肩背上遭受的痛楚都轻了几分。
飞瀑带来的痛苦,又怎么比得过头顶上永远压着座大山的窒息感。
他日复一日地生活在大师兄的阴影下,哪怕大师兄偶尔让他代表师门出去做点什么,遇到的人也永远只向他询问大师兄的近况。
这样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
除非……
大师兄能消失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温辞树脑海里。他并不是想大师兄死,他只是想让大师兄从人前消失,只要其他人再也看不到大师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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