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沉默几秒,传来一个更为合理的推测:“有没有可能,他回天上领工资去了?以他的能耐,一个集团军的烧零也奈何不了他。”
“我也想过,但他绝对不会不通知我就走。”温寒已经下界一年多,天上也过了一天多。眼下他们手头紧,而天上每天都发工资,他确实该回去领钱了。但是,不会不告而别。
结合小余的话——几个男的找他,和最近的促销活动,乌善小还是推断,老公被一群烧零绑架了。有时候,最离谱最匪夷所思的,反而就是真相。
“他会不会,已经被侮辱了,天啊……”乌善小有点哽咽,想象着那个画面,心如刀割。
“怎么可能?”白清波安慰道,“小小,你先别急,如果狼兄今晚还没回来,我们就去望月巷的茶馆,找那个半仙问问。”
乌善小等不到晚上,在中午与好友步入洗浴中心旁那间门脸低矮的茶舍。
上一次来,是询问柯道长的前世,而好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一次,他希望自己也能笑着离开。
斑驳的木地板在脚下咯吱作响,乌善小环顾一周,见老板正在角落的小桌旁嗦米粉。他说明来意,请对方帮忙找人。
老板瞥他一眼,用纸巾蹭蹭嘴角的红油,说:“做不到,除非你要找的人,是管理局登记在案的受监管的临时工,才能借助系统来进行妖气的定位。”
乌善小的心沉了沉,思索片刻,问:“你能联系到天界的那些上仙吗?”
“能,但人家会不会回应,不好说。”
他忙问是什么意思,老板解释说,可以通过天人感应来尝试建立联系。这就好比添加好友,发送申请,通过了才能开始聊天。有的神仙会直接忽略你的请求,有的干脆设置为不允许被搜到。
“我想找的,是一位仙女,她有一座花园,我男朋友的工作就是给她看守花园。”温寒很少提起这些,乌善小努力回想着只言片语,“她的名字里,似乎有个‘姝’字。”
老板吸溜一大口米粉,说可以试试看,接着市侩地笑道:“不过,你得点一杯蜜韵单丛。”
乌善小一看菜单,好家伙,一千块一杯。他咬牙点了,老板飞速吃光米粉,为他泡茶。
这杯单丛茶汤色金黄明澈,兼具绿茶的清香与红茶的浓厚,入口后一点花蜜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乌善小无心品茗,浅尝一口就把茶杯推给白清波,催老板速速施展神通。
老板正襟危坐,合起双目,口中念念有词,旋即白眼一翻,神游天外。片刻,他告诉乌善小,已经感应到那位仙女,问他想说什么。
“就说:您好。”
“我建议你一次把想说的话都说完。”老板慢悠悠道,“由于存在时差,就算她立即回复你,也要几分钟才能收到一个字,等上几个钟头才能收全。慢点的话,十天半个月也有可能。”
乌善小抿住嘴唇,想了想,说:“上仙您好,鄙人乌善小,是浅山岭的喜鹊妖。我的恋人,是在您花园做看守的温寒。昨晚他失踪了,我想问问,您是不是有事喊他回去了?或者,您知道他去了哪里?”
老板将他的话尽数转达,叫他留下联系方式,有回音会跟他联系。他摇摇头,说:“我就坐在这里等。”
“好吧,随你。”
乌善小坐在角落,静静等着,白清波默默陪在一旁,啜饮那杯蜜韵单丛。每次只用舌尖勾一点,因为实在太贵,不舍得喝。
茶舍门前的望月巷熙来攘往,日头把妖怪们的影子越拉越长。每当看见情侣牵着手经过,乌善小都一阵难过,愈发的担忧。
这一天,老板接了好几桩生意,都是妖怪来问事解惑。乌善小还遇见了曾经的同事牛子亮,对方恭喜他重归自由,退出了糟心的工作群。
店里无客时,他与老板闲聊,感叹这一行的钱真好赚,而且有技术门槛,没几个人做得了。对方却说,由于没有半仙执照,赚的钱有一半都孝敬给管理局的道长们了,不然就会被查封。
“为什么办不下来,差什么手续?”乌善小问。
“差钱呗,我拿到执照,就是合法经营了,管理局还怎么捞油水?所以就一直卡着。”老板轻哼一声,忽然皱起眉头,做侧耳聆听状。
乌善小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知道,自己苦等的回音已经接收完毕。他紧盯老板,对方见他神情焦急,便说:“你自己听吧。”之后,握住了他的手腕。
肌肤与掌心触碰的刹那,乌善小听见了一道声音。清澈空灵,柔得像纱,透亮得像玫瑰上的晨露。不是通过耳朵,而是如泉水般汩汩流进心里。一旁的白清波纳闷地眨眼,显然听不到。
通过这道声音,他终于知道了一切,知道了温寒的付出和抉择。
“乌善小,我知道你,偶尔听十郎说起你。他是个不爱笑的人,说起你时才笑。”声音的主人也轻笑,如绵绵雨丝落在琉璃瓦,“你以为,十郎我的仆人?其实,我们是朋友。那年,我去人间看望一位故人,遇到凶险,是他出手相助。他那时很伤心,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狼群,终日浑浑噩噩,四处游荡。我雇他做我的护卫,随我一起游历人间。他总是冷着脸,不苟言笑,和我保持着一大段距离。我以为他是害羞,谁知他告诉我,他已经成亲了,所以要自重。”
听到这里,乌善小弯起嘴角。他总觉得,他的臭狗狗笑点很低,无论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视线相遇时,对方总是笑吟吟的。原来,男人在天上是另一副面孔。
“我一眼就看出他根骨奇佳,问他愿不愿意去天上做事,谋个好前程,他答应了。他的档案里暂时写着,是被我点化带回天上,因为那时我有任务在身,要劝导妖怪改邪归正。其实,他已经凭自己飞升了,他早就不再是普通的狼妖。”
乌善小惊讶地瞪大双眼,五脏六腑骤然缩紧。怪不得,怪不得温寒能轻松制服敖夜,自己碰到柯道长的符咒会如遭电击,而他却没事。
那声音低了一些,幽幽地说:“不过,他还处于考察期。套用最近流行起来的词,算是集团的储备神仙,所以没有脱妖籍入仙籍。这期间他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帮他找了个差事,看守花园。考察期,是十年起步,换成人间的岁月,你可以自己算算。”
“三千,三千六百多年……”乌善小喃喃自语。他知道对方听不到,还是说:“我知道,为什么要设置这个期限。因为天界要他斩断尘缘,割舍人间的一切。”
“这期间,须静心修行,不再留恋凡尘,然后才能全心全意为集团效力。考察期过后,人间沧海桑田,每个人的牵挂也差不多烟消云散了。说是考察,倒没什么拘束,随心所欲还有钱花。”声音顿了一顿,缓缓叹了口气,“只有一条禁忌:绝不可私逃下界。”
乌善小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只有一条禁忌,温寒偏偏就触犯了。
“你还年轻,可能从没听说过这些吧,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触犯天条,甘愿放弃福地洞天的好日子。”
他知道上一个是谁。是那个爱上凡人,也甘愿做回凡人,用一滴眼泪给了自己慧根的神女。
“他应该也犹豫了很久。昨天点卯后,他跟我说,他要走了。我劝他别冲动,按照现在的规矩,私自下界就回不来了。他说:劝完了吗?没有的话快点,我赶时间。
然后,他就走了。他要混在一个什么‘平衡政策’的计划里去找你,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和你接触。他知道,他只有一天,因为次日点卯时就会被发现。算上追查的时间,他大概可以在人间停留一年零几个月。”
我来人间一趟,就是为了看看你。男人柔情的低语依然在耳边回响。
乌善小后知后觉,那次好友喜中彩票,却决定把机会让给自己之后,温寒为何有些反常。因为,在温寒眼中,那是一场阴差阳错、啼笑皆非的永别——他舍弃前途私逃下界去找那只笨鸟,而笨鸟却要飞升了。
所以,温寒会说,如果人家问你有没有配偶,别提我——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通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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